画堂春(清穿)——映在月光里
时间:2022-02-08 09:12:20

  人实在是太复杂,卢希宁到现在也看不透。纳兰明珠是个好父亲,却不是好丈夫,不仅仅是对觉罗氏,看他的种种做法,对姨娘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觉罗氏又拿起银剪,喀嚓修理着花枝,自嘲地道:“以前阿玛在的时候,不止一次对我说过,我就知道咋呼,嘴上不饶人,其实下不了狠心,以后会吃大亏,让我得改。后来阿玛临死之前,后悔过以前杀戮太重,说这就是他的报应,可惜连着大哥也一并被连累了。所以这么多年我也没改,亏倒是吃得不少,我也没什么后悔之处,真让我做出伤天害命的事情,晚上也会睡不着,我得为后世子孙积福。”

  插满了一个花瓶,觉罗氏再换了个花瓶,语气淡然,像是说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再说几个姨娘,我杀了她们又有什么用处,没了她们,老不休的掉几滴猫尿,再去纳几房更年轻貌美的就是。我不仅得帮着操持办酒席,还得花更多的银子,到头来得不偿失。就是闹到宫里去,我也得没脸,皇上自己都一大堆女人呢。上次我跟你说的遏必隆家姑娘,先前进宫封为了妃子,还不止这一个呢,皇上的表妹佟佳氏也进宫了,后宫现在可热闹得很。”

  卢希宁好奇地道:“那后宫里的人也争来斗去吗?”

  觉罗氏翻了个白眼,说道:“明面上肯定是姐妹相和,私底下还不是暗中打破头。就是种地的老百姓,家里多生了几个儿子,兄弟间争间破屋子都会闹得面红耳赤。后宫里的妃嫔,争的可不是几间破屋子,要是得宠的有了封号,从俸禄到衣食住行,都要比别人好,等着别人给你低头见礼。若是运气好生了儿子,那更是不得了,以后再不济,也得封个亲王贝勒。”

  觉罗氏掸了掸身上用金线绣着花开牡丹的缂丝常袍,自嘲道:“富贵荣华迷人眼,又几个人能看开,反正我不大看得开。有人说安于清贫,那是无奈之举,不安的话能怎么办呢?春天青黄不接,肚皮饿得呱呱叫。夏天太阳晒得人要掉一层皮,秋天的时候收了粮食,还没在粮仓放暖和,就得拿去交租。冬天冷得冻死人,没有上好的红罗炭,黑乎乎的炭一熏,再美的人儿也得变成黑脸包公。”

  卢希宁听得津津有味,觉罗氏瞧着她的神色,脸上笑容更浓,感慨地说道:“宁宁,你不一样。老不休低头,我就是不问,也知道是因为你有本事,他不敢拿你如何。我们都不如你,甚至后宫的那些皇后嫔妃,也不能与你比。你看,我就是积了福,才让你做了我的儿媳,比自己生个女儿还强一百倍。李姨娘她们不懂,我以前也不大懂,跟老不休大吵之后,我实在气不过,还想着干脆去将李姨娘杀了,她的心被养得太大,居然敢惦记起纳兰府来,呸,她也配。”

  卢希宁笑盈盈听着,也不插话,提壶替觉罗氏茶杯里添了茶水,慢慢理着花枝。

  菊花有墨菊,绿菊等,五颜六色,她也没管搭配,全部插在了花瓶里,浓烈又鲜艳,看上去生机勃勃。

  就像是觉罗氏,她好似整个人变了一个样,卢希宁也形容不出来。眉眼间的戾气散去,变得如秋季的天空般,爽朗明快了许多。

  觉罗氏悠闲靠在椅子里,轻轻晃动着脚尖,鞋尖用细珠撰成的蝴蝶,随着晃动,好似要振翅欲飞。

  “你就是没有纳兰府,与老大也能做出一番大事。就这么个破府邸,也只有破落户才会当成宝。宁宁,我活了几十年也见多了,能富贵上三四代,那就是百年世家,顶天了。以后你与老大有出息的话,能走出京城就好了。我也要努力活着,到时候我跟你们出去长见识,去广东,去江南。我这一辈子啊,说是金尊玉贵的长大,不过是从一间华屋,转到另一间华屋,没劲得很。”

  觉罗氏眼神惆怅,看着天空出神,卢希宁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觉罗氏长期困囿于后宅,与纳兰明珠夫妻关系不合,纳兰容若长大之后,有自己的生活,也很少与她说话,她孤单太久了。

  在正院吃完午饭,卢希宁回到南院,正准备洗漱歇息时,纳兰容若大步进了屋。

  卢希宁愣了下,迎上前问道:“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纳兰容若脱下外衫,笑着道:“事情办完之后,就早些回来了。你先去歇息,我洗漱完之后,就来陪你睡一阵。”

  卢希宁吸了吸鼻子,说道:“你身上没有酒味,中午没跟友人喝酒吗,不对,你吃过饭没有?”

  纳兰容若笑着道:“你不用管我,等下让厨房给我做碗鸡汤面就行。”

  卢希宁没再多问,只是疑惑地打量了他几眼,上床去午歇。

  到了夜幕降临时,两人正准备用晚饭,纳兰明珠身边的小厮前来传话:“爷,老爷请你去书房一趟。”

  纳兰容若神色不变,对卢希宁说道:“宁宁你先用饭,阿玛找我有事,我去去就回。”

  想到他白日出去神神秘秘的样子,卢希宁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纳兰容若来到书房,纳兰明珠脸色铁青,正背着手站在那里等着,他上前作揖请安,纳兰明珠暗自咬了咬牙,厉声道:“瞧你干的好事,你可是想要毁掉李家?你可别跟我狡辩!李秀才骑在马上打从胡同过时,好端端的却突然惊了马,他掉下马摔得鼻青脸肿,还摔断了双腿,大夫说,接好骨之后,以后也难正常行走。”

  纳兰容和面色如常,只静静听着,纳兰明珠瞧着他的态度,气更不打一处来。

  “李秀才每天都爱去卖蛐蛐的铺子里,只看不买,喜欢玩蛐蛐的圈子里无人不知。你那个大舅子,平时也爱玩蛐蛐,可真是巧了,我差人去问过,他去了衙门点过卯之后,就不见了人影。我根本不用想,也知道是你们两人联起来下的手。你那个大舅子,看上去蠢,心眼却灵活得很,全部没用在正经差使上面,京城哪个角落有个狗洞,他都一清二楚。李秀才去的时候经过哪条胡同,回的时候经过哪条胡同,哪里安静,适合下手,他可是了解得很。你从不去这些地方,就是派人去跟着,要布置也来不及,肯定是卢腾隆这个混账帮了你的忙。”

  默然片刻,纳兰容若也没有辩解,神色坦然说道:“阿玛,李姨娘若仅仅是冲着我来,我断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她不该生妄心,连着我的妻儿也算计了进去。我只是让李秀才断了两条腿,如果以后李姨娘再敢执迷不悟,我要她整个李家的命。”

  纳兰明珠愣住,恨铁不成钢骂道:“李家怎么说都是官,你这样做也实在是太大胆,要是被人得知,参揍你一本,说你枉顾朝廷命官性命,你就得前途尽毁,你可承担得起这个后果!”

  纳兰容若轻笑一声,说道:“阿玛,李家只是小吏,离官还差得远呢。李家这小吏怎么来的,你我都心知肚明。李秀才不过摔断了腿,李氏兄弟就着急忙慌赶着来告诉阿玛,看来他们真是把阿玛当做了大靠山。别人不知道府里的内情,阿玛却是一清二楚,我做这件事,也没有想过能瞒过阿玛。再说,若是有人参揍我,不是还有阿玛吗,难道在阿玛眼里,亲生儿子还比不上李家这么个假亲戚?”

  见到他疲赖的模样,纳兰明珠气得牙痒痒,与卢腾隆那个混不吝的混在了一起,原本斯文有礼的谦谦君子,也变成了小混不吝。

  再加上卢希宁那个嚣张的,这三人加在一起,真是得把人活活气死!

  不过,纳兰明珠欣慰的是,几人都聪明狡猾得很,他们没有同时对李氏兄弟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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