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马车转过弯,彻底不见了,他悚然而惊,不顾一切命令道:“追上去!”
马车急停下来,卢希宁没防备,一下朝前扑去,她手忙脚乱撑住车壁,刚要出声询问,马车门一下被拉开。
康熙站在门边,微微喘着气,目不转睛盯着她。
卢希宁呆住,康熙神色憔悴,薄唇惨白,脸颊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眼里布满了血丝,像是沉默着要吃人的猛兽般,下一刻就会扑上来。
她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撑着座椅起身,慌忙要下车请安。康熙一动不动挡在车门边,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在车里胡乱福了福身。
康熙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了闭眼睛,侧身让到一旁,声音沙哑,言简意赅说道:“下来。”
卢希宁愣了下,硬着头皮下了车。康熙转身朝停在旁边的马车走去,说道:“跟我来。”
四周除了远处守着陌生的护卫,空无一人。卢希宁曾听纳兰容若提及过,康熙有队直属亲兵狼覃军,比起明处的侍卫厉害百倍。看护卫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她估计这些护卫就是康熙的狼覃军。
她不由得更加紧张,心里砰砰跳个不停,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跟在了他身后。
康熙走到马车边,回过头朝她看来,见她还在后面磨蹭,眉头微皱,催促着说道:“外面冷,快些。”
卢希宁只得稍微加快了脚步,突然,地又微微晃动,她眼前一花头晕目眩。
眼见站立不稳就要往前扑去,一只手臂伸过来,紧紧拽住了她。
余震很快过去,卢希宁稳住神,垂眸看着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扯着僵硬的脸颊笑着谢了恩,说道:“皇上怎么在这里?”
“我去外城走了一趟。”康熙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放开她指着马车,说道:“上车去说话。”
想起上次去康熙马车的种种不适,卢希宁干笑一声,说道:“皇上的御驾,奴才还是不上去了,主要是奴才坐着也心不安。皇上请上马车,奴才在外回话就好。”
康熙眉头微皱,干脆伸出手来拉她。卢希宁吓得汗毛竖起,身手灵活避开,非常识相哪用他亲自动手,嗖一下窜上了马车。
她裙摆飞扬,身上清新的气息扑进鼻尖,康熙眼里浮起一丝笑意,摩挲着手指,仿佛温软还留在那里,随后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还算宽敞,康熙一上来,卢希宁顿时感到挤得连空气都稀薄,她紧紧贴着车壁坐着,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康熙垂下眼帘,慢条斯理整理着衣袍下摆,说道:“你躲什么躲,我又不会吃了你。”
卢希宁尴尬地笑,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她真是太天真,以为他还如上次那般君子,她在车上他在车外。
两个人同在一辆马车里,彼此呼吸可闻,她如坐针毡,连头皮都发麻。
康熙斜睨着她,说道:“笑不出来就别笑,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卢希宁马上绷着了脸,恭敬地道:“是,奴才遵旨,绝不再笑。”
康熙转头瞪着她,见她几乎都快嵌进了车壁里,放缓了神色,耐心解释道:“外面实在太冷,我身子不好,吹多了冷风会病得更重。我现在不能生病,因为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所以我才让你上车来说话。因为这次地动灾害,我是实在太过忧心,又日夜操劳才生了病,你放心,不会将病气过给你。”
卢希宁瞧他一脸病容,心头微松,敷衍着说道:“奴才不敢,皇上得保重龙体。”
康熙上下打量着她,愣了下问道:“你哭过了?你先前去了何处?你娘家这次遭了灾?”
卢希宁很想翻个白眼,他都快累成狗了,嗓子都粗得像是砂砾一样,废话问题还这么多。
含糊混过了哭的问题,只答道:“奴才去衙门找我哥说了几句话,多谢皇上关心,娘家一切都好,没有招灾。”
康熙却没有放过她,执着地问道:“你为何哭?”
卢希宁肯定不能实话实说,胡乱编了个理由:“奴才见到百姓受灾严重,心里难过就哭了一会。”
康熙看她眼神闪烁,知道她在撒谎,盯着她一会,还是放过了她,说道:“你让纳兰性德递上来的灾后防疫很好,我已经让工部户部,加上太医院一起按着你的册子在施行。只是办法虽好,实施起来却困难重重,百姓缺衣少食,肚子饿了什么都不管,还有匪徒趁机打家劫舍,到处都混乱不堪,我调了京畿的兵来才镇住。我先前去外城看过,房屋倒塌无数,下过雨泥浆混着污水,到处都脏兮兮。人们都在废墟里乱翻,想找出些粮食衣物金银细软......”
他脸上一片惨痛,深深颤栗一声,“也有尸首被翻出来,有的有家人认领,有的没有。我打算让朝廷每户发银两,先让他们安葬尸身。随即减免受灾之地的百姓赋税,活着的人,总得能继续过下去。”
卢希宁心里也十分难过,一时没有说话。
康熙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兴许真是我命太硬,克这克那,发起了战事,与吴三桂他们打了这么多年,生灵涂炭死伤太多,连老天都看不过去,发怒以给我警示。”
卢希宁啊了声,坐直身子转头四下看了看,没有找到什么可以用的东西,干脆就在他们中间的座椅上,用手指画了起来。
“皇上精通天文地理,知晓我们脚下的地是圆的,我们脚下的地,具体是这样的。”
康熙看着她纤细的手指画了个圆,在圆上画了几道线,神色专注而严肃:“简单地说,是因为这两块地在不断运动,然后撞在了一起,跟什么德行命硬,一点关系都没有,皇上别听那些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