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桐坐在桌旁,汤碗里是鸡蛋汤,一盘青菜炒肉丝一盘糟香鹌鹑,还有一盘清蒸鲈鱼。
南梁国的饮食历史悠久,达官贵人比较多,和平的时间也长,所以千万不要觉得他们吃东西就很粗糙,那是金贵的很。
在京城,不论大小客栈,做的饭菜比其他州府的都要高上一个档次。
这三菜一汤就是色香味俱全。
夏云桐刚要吃饭,听着帐子里的夏云朵微弱的声音喊着:“……大姐……大姐。”
夏云桐连忙站起来,快步走到帐子旁,夏云朵已经坐了起来,茫然的看着四周的环境,眼睛里先是露出惊恐,等看到夏云桐坐在她床边的时候,眼睛就湿漉漉的。
夏云桐刚想说别哭,这丫头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
“……别哭了,我刚给你泡过药澡,又抹了点药膏,脸上的红点已经没了,高烧也退了,没事了。”
连着说完一番话,夏云桐从怀里拿出那张卖身契。
因为家里有读书人的关系,尽管夏家二房一年到头不停的干活,可夏金桂那少年倒也有点做哥哥的样子,每次回来都要教几个妹妹读书写字。
只说好歹认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
以后嫁人了,夫家也能高看一眼。
所以夏云朵是认识自己的名字的。
“这是你的卖身契,大姐替你撕了它,从此之后再也没人敢随意欺负你。”
夏云朵的手不方便,于是,夏云桐当着妹妹的面将卖身契撕的粉碎。
夏云朵不放心,竟然要将这碎纸末吞进肚子里。
夏云桐又是心酸又是好笑:“放心吧,再也不会了。”
没想到夏云朵听了之后,眼底闪过一抹黯然,抿着小嘴,低下头不吭声。
“这是怎么了?”夏云桐不由得问道。
她抬起头,忐忑不安的说道:“大姐,当初我是不想跟她来的,可爹和娘说跟着元若烟能过好日子。”
夏云桐顿了一下,这丫头有点惶惶然,竟然怀疑是爹娘将她卖了?
她温柔且坚定的解释道:“三丫,爹娘并不知道她为人如何,他们也是受骗了,这次我来就是爹娘的主意,如果不是娘身体不方便,咱爹要亲自过来接你的。”
说完,夏云桐给妹妹穿上鞋子,慢悠悠的说道:“家里也发生了一些事儿,等待会儿再跟你讲,你活动活动,先坐下吃饭。”
说到吃饭,夏云朵肚子就咕噜噜叫起来,失落难过的情绪也被饥饿给打败了。
活动了一下身体,快步的走到桌子前坐下,小姑娘咽了咽口水:“大姐,我好饿啊。”
就像对待毛豆那样,夏云桐先给她盛了一碗汤:“喝点鸡蛋汤垫垫底儿,然后再吃饭菜。”
夏云朵乖乖的点头,看着夏云桐眼底里都是孺慕和崇拜。
“大姐你真好。”
如果没有大姐,指不定哪天,她就像那些死掉的姑娘一样,被婆子们抬着就扔去后花园的枯井里。
想到这里,夏云朵脸色有点惨白,眼角滚落一颗泪珠掉进了汤碗里,被她咕咚咚的喝了进去。
鸡蛋汤的味道很鲜香,她抬起头漾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大姐,我不怪爹娘,如果我不来京城这一遭,我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白米饭,我也是头一次吃上鸡蛋的……”
“好了,这些事就不要提了,过去就过去了,吃饭吃饭。”
夏云朵乖乖的点头,也乖乖的吃饭。
说起来夏云桐就喜欢乖孩子,所以看小妹妹格外的顺眼。
农家的姑娘一般什么样的苦都能吃得。
虽然手受伤了,但也不用夏云桐喂她,拿着汤勺吃的很香,看她吃的香,夏云桐也来了胃口。
可就在这时,那只吃饱了的雪鹰竟然扑腾的要站起来。
等站起来后,本能的就要挥动翅膀,夏云桐动作迅速的几步过去,将它一把按在地上,雪鹰怒了,它还头一次被人用这么羞辱的姿势按住,可是任它怎么挣扎,按住它翅膀的两只小手纹丝不动。
它不由得厉声的嘶鸣起来。
夏云桐住的房门不隔音,刚刚回来的沈栖自然听到了雪鹰略带凄厉的鸣叫,他站在房门前,眉头微蹙,隐隐有些担心,雪鹰这是怎么了,怎么叫的这么愤怒和悲伤?
下一刻,就听到夏云桐略带清冷的声音:“我们正在吃饭呢,你这一扑腾,到处都是灰,这饭该如何吃?看样子你是没事儿了,我放你在窗台,你走吧。”
说着夏云桐就像抓母鸡一样,拎着雪鹰两个膀子根去了窗户前,倒想直接将它扔出去,可又担心雪鹰飞不上天空反而摔到地上,平白的费了自己一番心意,想了想,就索性将它放在宽大的窗台上。
倒没想到雪鹰突然蹲在窗台上一动不动。
犀利的鹰眼望着隔壁的方向,眼珠仿佛黑宝石一般。
似乎在感知着什么,也似乎在积蓄着力量。
夏云桐不再管它,窗户开着,雪鹰可以随时离开,她擦了擦手,这才安安生生的坐下来吃饭。
而房门外的沈栖也跟着松了一口气,静静的站在空无一人的廊道,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紧绷着的身体和精神,此时竟然和缓了许多。
第40章 你们已经收了我马家五两银子
与此同时的凉水湾,如今正是农忙季节。
分给夏良的几亩地,夏良侍弄得和以前一样精心,等他忙完了也会顺便帮着爹娘和大哥干活。
没办法,两家的地挨着,他这边干完了,如果转身就走,会被凉水湾的人骂的狗血喷头。
张婆子每次看到夏良都觉得有些愧疚,可一想到家都分了,也不欠他什么,就对他爱搭不理的。
这个张婆子,一直就很矛盾。
但前几天路过夏良家的时候,还是将放在怀里的一个小布袋扔进院子里,布袋里边有差不多三斤的糙米。
夏良家一如既往的是糙米粥,里面放上野菜,会点上一点猪油和一点盐,这对夏良三口人来讲已经是美味了。
吃完午饭可以休息一会儿,可夏良待不住,他坐在树荫下就开始编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自己有了家,需要操心的地方多了去了,而且他哪里能睡得着,即便晚上也是辗转反侧,也不知道大女儿在京城怎么样了。
每次想起来都是心急如焚,可又不敢表现出来。
赵俊生的娘亲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他准备明天回书院。
他站在篱笆墙边饶有兴致的看着夏良叔编筐。
其实夏良叔一家搬过来他是高兴的,别的暂且不说,最起码自家娘亲这边不是孤单一人,夏良叔憨厚,夏婶子善良,有这一家做邻居,他真的很放心。
所以不吝的夸赞道:“夏叔,您的手真巧,这柳条在您手里就好像活了一般,真的是随您摆弄啊。”
夏良得意的抿嘴笑,觉得被赵俊生这个秀才夸赞,真是有面子的一件事儿,嘴里还谦逊道:“这都是粗活,哪能和你们读书人比呢?”
赵俊山正要说什么,就见不远处走来三个人,看起来很陌生,应该是外村的,他们径直朝着夏良叔家走过来,他就提醒道:“夏叔,你家好像来客人了。”
夏良手一顿,抬头一看,果然门口来了三个人,他将手里的柳条筐放下迎了上去。
这几个人他并不认识,就要张口说话,却没想到领头的一个男子竟然对他躬身施礼,嘴里道:“小婿在这里给岳父行礼了。”
这礼行的不伦不类,这话说出去之后也惊呆了院子里的夏家人。
夏良脸色唰的一下沉了下来,给他行礼的是一个与他年龄差不多的男子,一脸横肉目露凶光,可此时竟满脸堆着笑意,看起来很是惊悚。
夏良随手拿起一个棍子,厉声的喝道:“哪来的混账东西,说什么胡言乱语,你是哪个村的,是谁?竟然敢在我夏家门口败坏我夏家的名声,你们怕不是活腻了吧?”
“岳父大人,不能这样讲话,今天小婿第一次登门,怎么能这样不以礼相待呢?”
而这时候脸色青白的连氏已经推着自己的二女儿进了屋子。
连氏挺着肚子站在院子中间,怒目而视着站在门口的几个人。
此时的夏良也脸色铁青,而这领头的人手里拎着四样礼,竟然探头朝院子里看,脸上带着令人作呕的笑容。
“我家女儿都未订亲,我又不认识你,你跑到我面前自称小婿,这事儿我肯定和你们没完。”夏良咬牙切齿的,手里的棍子也好像随时要打出去。
这时候有几个男人也走进了院子,这都是和夏良相处的比较好的,平常有事大家都是相互帮忙,这时候也是如此。
了解了事情经过,可把他们给气坏了。
“……兄弟们,这人简直是欺人太甚,跑到我们凉水湾耀武扬威,坏我们夏家女的名声,今天绝对不能饶了他们,有谁知道他们是哪儿的人吗?”
“那不是大槐树村的马屠夫吗?”
于是转眼间就将他们三人围在了中间,这都是平常干活的汉子,而且凉水湾有一半的人都姓夏,夏良为人朴实善良,还是个热心肠,帮人干活从来不藏奸,所以他在村子里人缘很好。
这时候帮他的人自然多。
马屠夫脸色就变了,咬牙的喊道:“怎么的,人多势众想要欺负人呢,我告诉你们,这事就是见官也是你们没理!”
马屠夫根本不惧眼前的场合,脸色有些狰狞:“夏良,别给脸不要脸,你们已经收了我马家五两银子,告诉你,三天之后我就要来迎娶你家二女儿!”
说完竟然张狂的哈哈笑起来,另外两人拉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这样嚣张,可马屠夫根本就不在意。
“我说的你们都听清了,已经收了我五两银子的聘礼,这夏家二姑娘就是我未过门的媳妇,我怎么就不能称夏良为岳父呢?”
此时的夏良脸色铁青浑身冰冷,五两银子,他什么时候收过他五两银子,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满嘴喷粪,谁收你五两银子,今天给我说清楚!”
“就是你的老娘和你的大嫂啊,她们两个可是收了我的五两银子……”说着拿出塞在怀里的一张纸:“这可是签字画押给我写了条子的。”
夏良眼眸猩红,猛地朝着老宅的方向看过去,随后,他一脚就朝着马屠夫踹过去,嘴里怒骂道:“谁收你银子,你找谁要人去,我从来没见到什么银子,我也不知道你马屠夫是谁,我告诉你,别以为我是庄户人就好欺负,惹急眼了,我谁都不会放过!”
这样狰狞可怕的夏良让马屠夫也觉得有点不对劲,赵俊生满头大汗的分开人群提高了声音道:“不要吵,这件事情可以说清楚,千万不要动手。”
赵俊生是十里八村的名人,即便是马屠夫,也是认识他的。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这赵秀才前程无量,未来可是要当官的,他就收起污言秽语,倒是好声的说道:“我马屠夫赚点银子不容易,那五两银子我也是攒了好几年的。”
“请问,这五两银子你给的是夏家的哪个人?”
马屠夫皱着眉头说道:“夏良的大嫂元氏。”
闻听此言,夏良愤怒的嘶吼出声:“元氏,我要杀了你!”
第41章 朱神医来了
这样疯狂的夏良不但吓到了凶狠蛮横的马屠夫,也吓到了连氏。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捧着肚子晃了几晃就倒下去了,躲在屋里的二丫,再也忍不住了,冲出来一把抱住连氏,哭喊道:“娘,娘,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呀……”
夏良一转头就看到了已经倒在地上的连氏,惊恐的看到地上已经有了血迹。
他疯狂的冲过去,双手颤抖着,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午后,竟然一下子变成这么可怕的样子。
赵俊生高声的喊道:“别急别急,我先去找我娘。”然后又对另一个汉子说道:“二叔你快去请大夫。”
马屠夫眼神闪了闪,虽然他凶名在外,可也不会主动与人结仇,眼前情形不对,他是不是被元氏给骗了呢?
夏家的院子一下子乱了起来。
原本跟着他一起来讨酒喝的两个兄弟转身就要跑,没想到却被几个人一把给按住,按住他的人是夏金水,力气很大,恶狠狠的:“你们在这里胡说八道,害得我婶子出了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休想走出凉水湾,不要以为我们夏家人都是好欺负的!”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载着迂曲县城的朱神医,朝着凉水湾的方向缓缓而来。
朱神医尽力隐忍着激动,他坐在马车上,手里是一瓶治疗伤寒的药丸。
经过几天的实验,那姑娘给他的药方制出来的药丸效果极好。
恰好有个伤寒病人,本来已经烧得神志不清,可连服了三天药丸,如今已经能下床活动,身上的热度也恢复了正常,这病眼见着的是好了。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上天垂怜,或者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县城丁老爷家突然有十几个人染上了伤寒,其中还有丁老爷唯一的儿子和两个女儿。
丁老爷连夜将他和徒弟接去了丁府,只两天的功夫,除了因为体质孱弱特别严重的,其他病人病情都稳定下来,那丁少爷已经能连喝两碗白米粥了。
这的确是治疗伤寒的药丸,并且治愈率十之八九!
十之八九啊,朱神医一想到这个,就眼含热泪激动的不能自持。
要知道,如今死在伤寒上的人可是太多了,尤其每到春秋之际。
有了这个药丸会救好多人的性命,这是千秋的大功德,他十五两银子就得到了,心里自然惴惴不安,多方打听,终于知道那姑娘是彩石镇凉水湾的夏云桐,曾经是沈四郎的未婚妻。
所以得到消息之后,朱神医迫不及待的就赶过来。
而这个时候,从头看到尾的林婆子,带着说不出来的激动之色,用和平常不一样的速度朝自家方向跑去。
哎呀妈呀,她活到这个岁数,还头一次见到做大伯娘的可以收聘礼嫁夫君侄女的。
关键是人家爹娘都活着呢。
林婆子速度很快,直接就站在了夏家大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