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绵长的气息方落,李皎凤进门,华丽的宫装在日头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她一眼都没瞧地上跪着的沈清清。
“儿臣见过母后。”梁轻鸢不冷不热地行了个礼。本来她对李皎凤的感官就一般,因着梁媛的事,更一般。
她们母女二人像极了,明面上都是大方端庄之人,背地里却使尽下作手段。
“轻鸢,这地方可不是你该来的,叫你父皇知道定要发怒。”李皎凤上前拉过梁轻鸢的手,笑容温和大方,说真也真,说假也假。
“儿臣在这儿玩玩。”计划被人打断,梁轻鸢极为不悦,面上倒没表现出,反问道:“母后,你来这儿做什么?”
“母后是路过,听见你的声音便进来瞧瞧。”说着,李皎凤看向沈清清,不解道:“她是谁?犯了何事?”
“皇后娘娘,民女是掌事公公的家眷,今日是来瞧哥哥的。”见李皎凤问话,沈清清忙不迭开始说话,双眼哭得通红,一副委屈坏了的模样,“不知为何被六公主抓来,她,她不分青红皂白,要,要……”她说不下去了,又开始磕头,“求皇后娘娘救民女一命。”
“轻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皎凤沉下脸。
梁轻鸢对上李皎凤的脸。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掐得真准。心思几转,她笑着道:“母后,她方才顶撞儿臣,儿臣想教训教训她罢了,这也不成?我们皇家不要面子?”
“你一个公主,如何能跟平民斤斤计较。都十五了,还跟小孩子一般。”李皎凤宠溺地拍了拍梁轻鸢的手,拉着她往外走,“别折腾她了,我们去佛堂,为南边的将士祈福。”
对方搬出南边的将士,梁轻鸢也不好多说,走前,她凌厉地扫了眼沈清清。
再被她撞见,可不是吓唬这么简单了。
*
夜里,天上下起大雪,纷纷扬扬,落在身上很快便化成水珠,浸入衣裳。
梁轻鸢从佛堂出来,怔怔地望进天际,远处黑漆漆一片,像个深渊巨口,仿佛要将她吸进去。
下雪了,雪……
她站在原地,整个人仿佛被人点了穴道。看得久一些,她心底随即涌出一层又一层的痛意,犹如海浪一般,层层推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如此。很奇怪,但她并不抗拒。
“公主可是哪里不舒服?”白堇靠过来,关切道,话中焦急清晰可闻。
“没有。”梁轻鸢维持着仰头的姿势,神情呆愣,出口的声音也透着几许缥缈,“白堇姑姑,你信前世今生么。我现在有点,说不上来的难过,从未有过的难过。”
便在这一刹那,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漫长而痛苦的梦,梦里的雪也这般大,大得她看不清景物,只有刺骨的痛楚。
“老奴不信。公主别乱想。”白堇脱下身上的衣物披在梁轻鸢身上,催促道:“老奴陪公主去太医院瞧瞧吧。”
“不用,我不冷。”梁轻鸢将衣裳脱下重新披回白堇身上,“我是娇气,公主都娇气。”她无所谓地笑笑,继续往前走。
“咔嚓”,“咔嚓”,“咔嚓”,绣鞋在雪地里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
*
瑶霜宫。
风羿坐在横梁上雕刻东西,还有三月多,梁轻鸢的生辰就到了。
按照天巽国的习俗,十五岁的生辰也就是及笄日,过完之后便能嫁人。
他很清楚。
不管从哪方面说,他都不想她嫁给别人,但他没有资格说这个话,眼下,他只是个暗卫,还受制于人。
回宫后,梁轻鸢径自去了浴房,白堇拿起铁棍拨弄炭盆里的炭火,让它烧得更为旺盛,生怕梁轻鸢冻着。
倘若白堇不在,风羿一定会进浴房,然而事实是,白堇在,他只能守在门外。近来,他一进浴房便会被白堇赶出来,纵然他身手好,能躲开她,可当白堇看向他时,那双洞察一切的眸子叫他不舒服。
这一次,风羿选择留在横梁上,继续雕刻手中的人偶。
池口里流出的全是热水,空中水雾弥漫。
梁轻鸢半坐在温水里,长发全部盘着,露出修长的脖子。
她不高兴。白堇看得出。对于她来说,主子想说事自然会说,主子若是不想说,她也不该问。
水面上飘着层层叠叠的粉花,依稀倒映出屋内的一切。
梁轻鸢望着一池花瓣陷入沉思。从佛堂走出的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了一个惨烈至极的场面,雪地里倒了密密麻麻的尸体,鲜血将白雪染得通红。而死人堆里跪着一个人,被风雪盖住了,看不真切。
“嘶。”梁轻鸢按上心口,那里疼地厉害,疼地抽出了她全身的力气。
这些东西,她的直觉告诉她,是前世,但她同时又觉得匪夷所思,倘若在梦里,那还算合理,这大晚上的,该叫幻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