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在意我，应该说我现在才发现他真的很在意我──哪里受伤了、什么事需要帮忙、甚至是跟谁很要好……不管什么大小事他全都知道。原先我还有些高兴，心底暗自窃喜，原来弟弟蛮关心我的嘛──太过欣喜之余，导致我丝毫未察觉这之间有许多不寻常之处。
他知道我所有的同学、我平常一个人时会去的地方，我从未提及的事，不论多么微小，他都瞭若指掌。』
他拿起第一集 开始翻阅，一页一页看着勾起雷西不少回忆，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以为彻底埋葬的过往，哥哥全都看在眼底，甚至如他所愿装作不知情。
「你总是这样，自作主张地替我做决定，在你自以为是地决定自己的生死时，你难道就没想过我吗？我一个人要怎么活、要怎么面对死去的你？你告诉我啊？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轻轻低喃，以前雷西将这三本书视为禁书，他不想知道自己在哥哥心里究竟是什么恐怖的存在，哪怕只是一句「很恶心」，就足以令他痛苦万分。
「等等、这个是……」雷西惊愕地看着，心底涌上一股异样的躁动感。
尘封已久、不敢碰触的，却因为一个因缘际会被伊诺买回来，甚至交付到自己手上。或许这就是命吧？逃得了一时，却终究避不了一世。
他还没感伤完就感觉到变声器不自然的震动，雷西看了一眼上头的通话申请，按下接听键后部下慌张的声音透过变声器传了过来：『首、首领，那个馨姊那边开始召集人手了，数量异常惊人，看起来可能是之前派去袭击您的那些改造人的进阶版，照这个速度下去，可能不到几个礼拜，就会攻去血族的地盘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通知我。那在据点的人呢？全都得参战？」
『没有，馨姊说这一去可能有去无回，血族那有很多不确定因素，只征求愿意去的人而已，不是强迫制。』
没想到没被恨意冲昏头还有点理智嘛，「嗯，你去忙吧。」
『是的！』
「……要来了吗，这次一定要、彻底了结妳。」他默默呢喃，拿著书的手开始颤抖。
＊
「欸拉斯，我前阵子跟你说的事情你处理好没？」伊诺一边看数据一边跟拉斯用手机确认细节。
『你说临时收容所吗？好了啊，过来就把血族弄进去就完事了。』
「不要讲得好像在做什么不法勾当。之后一定免不了战争，一定要避免把无辜的子民扯进去，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跟泷岚底下的血族也一并进去。」
伊诺皱起眉头，他并不知道昏睡一百年的后果这么严重，除了他对席娜的死感到心痛之余，还有其他更多更多的人为此受到伤害，这是他当时没有预料到的。
重建国家、重整心情已经花了他近乎全部的心力，伊诺并没有余力再去思考人界有没有受到影响，更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后代。
要不是遇见雷西，他不会知道自己当时的愚昧之举究竟害了多少人，在自己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发生的悲剧他无法预防，那么，至少在他还能控制的局面下不能再牵扯更多无辜。
『你还是算了吧，耍帅的话不是你的风格，你还是老实当你的废物皇帝就好。』
妈的，说得好像他真的没在做事一样……虽然他真的没在做事。
『你忘记我们是孽缘了吗？不管是你、我还是泷岚都一样，泷岚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战争你没算他一份的话以后你们日子长着，他多的是时间整回来。』
……老天，干嘛把他最害怕的事情说出来。
「说到泷岚，他一回来之后在忙什么？我有阵子没看到他了。」
『啊？你不知道？不然你以为你这几天过得这么安逸过假的？他去处理结界的事了，还是你觉得我一个人忙得过来？』你就干脆点承认自己办事效力不好不就得了？伊诺想着，很给面子地没说出口。
他听着拉斯的话沉默片刻，莫名的有些感动。过没多久雷西捎来讯息，表示『守冰』可能再过一、两礼拜就会有会有动作。伊诺顿了顿，「拉斯，你动作要加快了，他们那边有动静了。」
『喔，那不聊了。』拉斯切断通话后过不久，他就听到隔壁传来开门的声音，看来雷西的事情办完了。
或许等等问雷西一下『冰锥』的事好了，他刚兴起念头，雷西就很潇洒地拿着备份钥匙走进他家看电视。妈的，虽然跟雷西说过当自己家没关系，但是都一栋房子给他了，他大少爷还真的把这当自己家不带客气的！
「喂！我说你啊──」他正准备骂人，却在对上对方阴郁的神情时没了声响。虽然电视开着，频道也是雷西平常常看的尼斯湖水怪特辑，但他的眼神却空洞得令人畏惧，就像一具空壳。
「……啊，是诺诺啊。怎么了吗？」
他机械式地转头，还问怎么了吗？这应该是自己要问的吧！只是被雷西这么一问，伊诺反而问不出口了，他觉得雷西现在的样子很不寻常──不，应该说是诡异到爆炸了。那种毫无杂质的眼神衬上他现在的气息，伊诺登时窜起一股寒意，那种感觉简直就像、像……
啊。
──就像他要杀人前的表情，如出一辙。
「他们，要来了喔。」
「雷西？」
「馨姊……还有『守冰』的人，刚刚部下联络我了，跟我说馨姊那边已经准备就绪，就差进攻时间了。」
他的眼神没有对焦，伊诺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要是放任现在的雷西不管的话，一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雷西，你冷静点。」
「这次一定要全部杀掉……绝对。」他不断重复一样的话，不论伊诺怎么喊他都没反应。
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回去趟人界就变成这样？
「雷西！」伊诺大力晃着他的肩膀，雷西终于施舍了一点目光给他，只是空洞的眼神彷佛在问「为什么要打断我」。
「已经很多年了……」
「什么？」
「他们已经死了很多年……」他放下手中的遥控器，「我的父母、亲戚……全被馨姊杀了。」
「……咦？」他在说什么？无法理解，为什么要杀自己人？
「馨姊理想的『冰锥』是所向披靡的组织，不擅长战斗的人通通都是废物、全都该死，在她即位之后『冰锥』发动一场大型的铲除作业，那次行动死了很多人──包括我的父母。」伊诺的胸口莫名一紧。
「她不能忍受弱小的人，对她来说『冰锥』的存在意义就是报复，报复你、报复血族、报复所有让她痛失娜姊的痛。」
「她让哥哥活久一点，纯粹是为了威胁我而已。因为我的能力对她来说有利用的价值，直到我叛逃之后她派人出来灭口，哥哥就在那时候……」
死了。他没有说出口。
「可是你不是说你哥是──」等等、他好像知道这件事，记得在书里……
「就是你印象中的那样，哥哥借我的手把自己杀了。」雷西说得很平淡，明明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却全身发抖。
『你问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太弱了。』
『这个世界不需要这种废物存在，力量是最重要的，而我不需要浪费我的血去养这些废物。』
『区区几个蝼蚁的生命根本不值得一提，身为我的儿子你要明白，为了自己甚至是为了国家着想，要适时除去你不需要的东西，不然你很快就会撑不下去。不要小看他们的生育能力，血族虽然繁衍力比人类低，却也低不到哪去，一直养着对国家没贡献的废物，只会造成自身不必要的浪费。』
啊啊，跟记忆中的梦魇相同，那种恐惧从脚底窜上来的感觉。曾经，那个人也说过相同的话，然后在他面前斩杀了自己的子民，据他所言──他正在清理垃圾。
看来不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啊，不管是人或是血族，大家总是向往力量，汲汲营营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从不问究竟会牺牲掉什么，那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牺牲掉的东西，就让在意的人去难过就好。
「可是你……」
轰隆──
该死，为什么地板在晃？他话还没说完！
「……来了？怎么可能这么快？难道消息有误……」雷西沉吟了声，随后冲了出去。
「喂！雷西、雷──！」
妈的。他赶紧拨了电话给拉斯，电话刚接通他马上大喊：「民众撤离了吗？」
『拜托，哪有那么快啊，还有一半好吗！刚刚结界被强行突破，泷岚已经先做紧急处理把还没隔离的血族弄晕了。』
「很好，剩下的交给你们，有事直接用念想连络！」
『喂你想干嘛！喂、喂──？』
他冲了出去，没看见雷西的影子。顺着细微的声响，他听见武器碰撞的声音，蓦地，一道剑光往他的方向飞来，伊诺一个侧身闪过，随即丢出一个血刃抵销攻击。
拜托，到底搞什么鬼！
他一边闪躲一边移动，几分钟后终于看见人影，雷西呢？他仔细看了一下，发现他要找的人不在里面，拉斯的部下跟『守冰』打了起来。
虽然血族的基本素质占了很大的优势；然而那些家伙不是人类，人数只多了血族一些就占了上风，他们拿着剑，一个个动作整齐划一，挥动的剑刃闪着异样的光辉，他有不好的预感，如果被对方的剑砍到肯定不只流血那么简单。
看来对方是狠下心要将血族全数歼灭！伊诺皱眉，随手一划，左手多了道口子，他将血液凝固成剑形朝前方射出，强大的风压和破空声顿时划破天际，精准击毙了其中一人的脑袋。
「殿、殿下！」
「天啊是殿下！」
「太好了，得救了！」
步调被打乱后对方似乎乱了阵脚，在伊诺眼底看来破绽百出，很快的血族方就拿下胜利。
「不用忌讳杀人，这些是人造人。」伊诺上前端详起对方的武器，随手拾起一把打算拿去给泷岚鉴定。
「殿下，实在太感谢了！」他没有理会部下感激的神情，自顾自问了句：「你们有看见雷西吗？」
「嗯？您是指跟您一起回来的那名人类吗？他刚刚往前面走了。」顺着部下指的方向看过去，他听见比方才更震耳欲聋的声响，伊诺的眉头皱得更深。
「这个拿给泷岚，要他检查一下里面是什么成分，结果出来马上请他通知我。」把剑丢给其中一人后，伊诺迈开步伐往前方奔去。
「等等、殿下！前面很危险啊！」
部下亟欲阻止；然而伊诺的速度犹如风一般，仅仅一瞬就消失无踪。
第十章 我要你为她的死付出代价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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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况越发激烈，各方人马已经各据一方形成拉锯战，伊诺左奔右闯，还是没见着雷西的身影，那臭家伙到底死哪去了？寻人过程中常常被攻击波及，起初他会唤出血盾阻挡，次数多了之后他索性召出血鞭，直接化防为攻杀出一条血路。
「烦死了通通让开！」不耐烦之余他直接唤出两把血鞭，往四周一甩，瞬间重创周围的杂兵，他收鞭准备赶路，却在步伐踏出前被挡了下来。他看了对方一眼，眼神隐约闪着怒火，「没听到我说的？还是你想死？」
他手上的血鞭缠上剧毒，血红的颜色显得更加骇人，只是对方对于他的挑衅无动于衷，仍泰然自若地勾起自傲的笑容。
「血族领袖伊诺，久仰大名。」对方缓缓启唇，「『冰锥』战姬席娜大人的伴侣果真名不虚传，一瞬间我带的人全被你灭了呢。」
语气里没有任何遗憾的意思，狂妄的性子表露无一，这令伊诺停下脚步，他端详起眼前人，是名长相文质彬彬的青年，伊诺目测大约三十来岁，就男子身上的服饰和武器再加上带的护卫人数，地位应该不凡。
「看来你似乎不打算让我通过。」伊诺瞇起眼，对方闻言则不给面子地笑出声，「虽然对娜姊很抱歉，不过为了馨，也只能请你死在这里了。」男子的神色沉了下来。
「馨？」挑眉，对方一开口几乎证实了伊诺的猜测并没有错，既然直呼前任首领的名字，代表位阶应该差不多，「你叫什么名字？」伊诺看着男子手中的剑，便将血鞭收起换成血剑。
「将死之人没有必要知道。」好个嚣张的口气。伊诺在心底暗自评论，不过目前还不知道对方的实力如何，暂时观望一下好了……
「你──」旋身闪过了劈击。啊啊，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急躁了。
「太过躁郁记得去看医生啊。」
伊诺举起剑挡下攻击，嗯，力道跟剑法不错，好好磨练的话将来一定大有可为……等等、他好像三十岁了，以人类年龄来说不算年轻了吧？不过还是雷西强多了，这速度……
「太慢了。」伊诺加重剑的力道将攻击弹了回去，对方踉跄几步，锐利依然不减。
「实力果然不俗，不愧是娜姊看上的人，不过还是改变不了你会死在这的事实。」说完就冲了过来。说起来到底有多少人用实力评价过他来着？讲得好像小娜只看能力选人似的，不过他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必须速战速决。
「以长辈的身分提醒你一下，大话还是等赢了再说比较好。」伊诺挥出剑气，一个箭步冲到对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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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雷西看着悠哉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敛下眸子，心里闪过几抹复杂的情绪。
「我的确没想到，有天你会成为我的阻碍，不过，那不是我需要担心的事。」她勾起艳丽的笑容，瞇起的眼睛直直望着雷西。
他一直在等待，为了父母、为了哥哥、为了许多冤死的亲人，他必须跟眼前的人做个了断，不仅是为了报仇，同时也是为了向曾经只懂得服从指示的自己告别。
『小西，你觉得一个人活着最重要的是什么？』她问起的那天天气很好，他和娜姊待在房间里，阳光从窗户的隙缝透了进来。
『唔、活得快乐？』小雷西歪着头，不太能理解。
『是个好答案呢。』她轻轻笑了起来，即使年事已高，那嗓音依旧相当悦耳动听。
『所以啊，我们会有朋友、亲人、重要的人，人的一生会发生很多事，开心的、难过的、喜悦的、痛苦的，不论经历了什么，我们依然在生活。』
『……嗯，您说的话好难懂？』席娜摸了摸小雷西的头，对他低语：『以后就明白了，只要有了想要守护的人，不仅会变得坚强，也会变得很快乐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