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说一句,都能察觉到胡氏夫妇二人的身体抖上几抖。
修梧长老闻之摇头,他对洛家和胡家当年的恩怨并不知情,更不知洛家陵墓的现状。洛银此番归来,的确有震怒的理由,可胡老爷罪不至死,他口中血流不止,再不传大夫,日后别提开口说话,便是活也未必能活了。
“姑娘是来寻仇、杀人泄愤,还是有何诉求?”修梧长老问。
洛银神色淡淡,并无多少愤慨与仇恨,她身为修道中人,当年连荤都不吃,又怎会做杀人之事。
此番来胡家,她只是想要一个迟来的公道。
“我倒是的确有些话要说,亦有要求要提。”洛银道:“第一,该是我洛家的东西,归还到我手上来,当年的店铺、船只、货物,自然,有你们胡家后代发展的其他产业,我一概不碰。”
“第二,得我洛家恩惠,不但要谨记于心,更要实践于行。综山上的草,我要你们一家三口亲手拔除,我洛家祖上的碑,亦要你们一寸一寸挖出。方亭重盖,坟冢重修,不可假他人之手,何时完工,何时算还清了胡家祖上受我洛家的恩泽。”
“第三,我要世人皆知当年真相,给我娘体面自尊,也将卑劣之人打回原形。胡海中入赘洛家,生是洛家人,死是洛家鬼,尸骨也要埋在洛家的陵墓范围,我要你们把他的牌位从安息香堂内撤下,迁坟至综山。”
“迁……迁坟?!”胡夫人浑身都瘫软了:“几百年了,此时迁坟,碧水城的人要如何看咱们胡家,先祖在天之灵怎能安息?”
“不得安息又如何?”洛银嘴角勾起讥讽的笑:“我想我娘死不瞑目时,他应也是不在意她日后枯骨黄土,能否安息的。”
此话一出,直叫胡夫人哑口难言。
“洛姑娘,老朽说句公道话。”修梧长老道:“你要他们归还家业,却不多要一分,公道;要他们记恩还惠,修葺综山,也合理;可胡家宗陵几百年形成,迁坟不是小事,伤活人心,损死者名,实在是不妥。况且人死一切化为尘土,不如便作尘土去,就此罢辽吧。”
“修梧长老若想说公道话,先站在公道间。”洛银道:“你也说人死化尘土,名声于他而言并不重要,迁坟他感受不到任何痛苦,这点小事,想必胡家也不会不答应哦?”
她的视线扫过了胡老爷,胡老爷顿时浑身一抖,誓死也要捍卫祖上名荣。
胡夫人却不能和他一般,为了胡海中的名声,毁掉自己的未来。
洛银并非要夺走胡家全部家产,还留有一部分胡家自己的家业在,胡老爷如今口不能言,身子落下了大残,儿子又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她不为胡治岩考虑,谁又能为他考虑?
堂案下所坐之人若真是洛家那名险些成仙的姑娘,想必烈州仙派也不会站在他们这边了,修梧长老怕她,那般作为之人,今后修道界也只会敬她,所为公道,也只在她翻一翻手掌,是非明了。
“我答应。”胡夫人颤颤道。
洛银总算露出了一记颇为满意地笑容。
胡老爷见胡夫人替自己答应,气得扇了她一耳光,若能说话,他必是对自己往日恩爱有加的妻子口出恶言。
胡夫人泣不成声,抓着胡老爷的袖摆磕头道:“老爷,我不得不为你做主,治岩的未来,你我的后半辈子,不能折在这儿啊……”
胡老爷何尝不知,若洛银当真要与他们计较,他们如何能留得半边家财。他是个商人,可祖上也是文人,知士可杀,不可辱。
洛银必也知道,被洛嫣轻看半辈子的胡海中,富裕后最要的便是脸面,可她仍然用迁坟这种事,狠狠打了已死几百年的胡海中一记耳光。
胡家人没有异议,修梧长老自然也沉默了。
洛银起身时,满屋子逼人的威压才卸去,八门大开的中厅外吹来的凉风叫所有人同时打了个寒颤。
胡家的好日子到头了。
洛银路过胡老爷身边时,胡老爷终于脑子一晕,倒了下去,人是死不了,可也去了半条命。
洛银被众人围着进的胡家,走时身后却只跟着谢屿川一人。
很显然此时洛银必不想被他人打扰,刘浔便没跟上去,只回头看了一眼胡家厅内抱在一起哭的夫妻,心中唏嘘,事讲轮回,他并不同情。
当年洛嫣得知爱女之死,被人背叛,幽闭小屋内病死时,当比他们如今还要痛苦、绝望。
至少洛银还给胡家留了半边家财,不至于让他们落得一无所有。
从胡家出来后,洛银便一直沉默着,谢屿川跟在她的身后也很安静,只是先前洛银坐在胡家的太师椅上时,谢屿川的手在她的头发上一直没停过,此时金钗下的发丝编出了两股辫子,一左一右挂着,显出了些许俏皮。
谢屿川就盯着洛银的那两根辫子,待走到人少之处时,洛银才回眸瞪了他一眼。
不算多凶狠的瞪,谢屿川顿时将心放下了,甚至睁圆了眼睛眨一眨,不明所以地歪头,等待她的训斥。
“出手伤人,不是我教你的吧?”洛银心里有些无奈。
小狗明明很乖巧的性子,怎能在伤人时眼也不眨,打得她猝不及防。
谢屿川抿嘴,道:“可是,他们是坏人。”
“坏人也不能随便打杀,即便你没有杀人的意思,但我教你剑诀心法是为了让你自卫,而非攻击旁人。”洛银道。
谢屿川半垂着眼眸,像是有些想不通:“可为何他们能那样做,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