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如今他的家人都不在了,但洚城有他的回忆,有他父母留下的唐府。
他散了一些家财帮助穷苦之人,又请了几位先生教他经商之道。
沈墨珩和花萤相信,以他的聪明智慧,虽然少了一位在长安做官的举人,但不久之后或许洚城会多出一位精明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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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洚城的事情尘埃落定,沈墨珩和花萤便同唐澜道了别。
唐澜虽然想与他们多相处些时日,但他知道他们有要事在身,便也不再挽留。
只是告诉他们若是有机会再来洚城,记得来唐府找他。
沈墨珩和花萤一口答应。
临行前,唐澜特意吩咐仆从为两人备了马车和干粮,走了不到半日,他们便到了磁州城。
磁州城,因盛产瓷器闻名,素有‘瓷都’一称。
磁州西靠江流,一入城中,河水由急变缓。
它北面环山,盛产瓷土,千年间出过无数名窑名品。
不少商人慕名而来,只为一睹瓷都之风采。
还未进城,码头旁就能看见有几位商人正在兜售瓷器。
一进城中,最先看见的便是贩卖瓷器的集市。
售卖瓷器的摊贩和购买瓷器的商人几乎将整条街道占满,一眼望去,入目的除去瓷器便是人山人海。
沈墨珩和花萤刚一踏上这条街,耳边就传来沿街小贩的叫卖声:“釉上彩瞧一瞧!”
“釉下彩瞧一瞧!”
“绿釉黑彩、白釉剔花、黑釉盏各种款式应有尽有,不要错过!”
。……
越往里走,小贩的叫卖声便越是起劲,好在过了集市后便清净了不少。
沿着主街往里走,不少店铺门口也摆着一些瓷器,只是没了小贩叫卖,更像是放在店门口的摆设。
临近城中心时,远远便能看见一座主楼,主楼旁各有一间钟鼓楼。
这座主楼是磁州城的鼓楼,因其气势宏伟,闻名遐迩,又名天下第一楼。
沈墨珩和花萤进到城中心找到客栈后,把包袱放到房中,又简单收拾了一番,才重新上了街。
刚才走得急,没有仔细看瓷器集市上的东西,这会儿他们可得仔细去瞧一瞧了。
两人重新回了集市,刚一走近,便有小贩热情招呼道:“两位不是本地人吧?若是来磁州游玩,带一两件瓷器回去是最好的选择了。”
沈墨珩看了一眼同他们打招呼的小贩,他看上去约莫而立之年,同周围的摊贩比起来过于年轻,不像是很懂瓷器的样子。
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小贩淡淡一笑道:“别看我年纪不大,在磁州卖瓷,我可是有十几年的经验了。只要是我见过一次的瓷器,我一眼便能认出来,我卖的瓷器也从不掺假。”
听他这么说,沈墨珩半信半疑地从怀中掏出瓷器碎片递上前去:“既然这样,你能看出这是哪种瓷器吗?”
小贩接过他递来的碎片,仔细瞧了瞧,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一旁的摊位。
一旁摊位的小贩也凑上前来,两人小声嘀咕了几句,小贩才抬起头道:“客官,这瓷器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告诉你。”
“这是秘色瓷,是越窑特产,青瓷中的极品瓷器。”小贩说着对着一旁的小贩感叹道:“这色泽、这做工,就是可惜已经碎了……”
他说罢,似是想起什么又转向沈墨珩:“就是不知道剩下的碎片在哪里,我师父擅长瓷器修复,或许能够将它重新拼合起来。虽然拼合后的成品可能不及以前,但至少六七分相似还是有把握的。”
“剩下的碎片我也不知道在哪里。”沈墨珩见小贩一脸热情想要帮忙修复瓷器,知道他是误会了。他这样子八成是以为他拿着碎片,是要找到一个能工巧匠把碎裂的瓷器修复完整。
小贩听见他的话后,果然一脸失落。
“之前磁州城是不是卖过这种瓷器?”虽然在洚城时,他们查到死去的那名富商手中的瓷器碎片和唐府画中的瓷器花纹吻合,极大可能就是唐府老爷买的那件青瓷。
但若是磁州城当年也卖这种青瓷,或许他们能够发现其他有关富商的线索。
线索多了,他们才好找出把富商杀死在山洞中的真凶。
小贩皱眉想了想,半晌摇摇头:“不知道,至少在我的记忆里,近十年是没有这种青瓷在卖的。”
虽然猜到会是这个答案,但是当小贩真的说出来时,沈墨珩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落。
此时花萤正无聊地拨弄摊位上的瓷器,其中有一个黑釉盏看上去十分别致,她拿在手中把玩了一番,刚要放下,便见沈墨珩指了指她手中的瓷器问道:“这个多少钱?”
小贩赶忙换上一副笑脸:“十两银子。”
“墨墨?”花萤有些懵,还未回过神来时,沈墨珩已经付了钱,接过小贩递来的瓷器,拉着她衣袖的一角往另一边摊位走去。
身后还不时传来小贩的略显愉悦的声音:“客官,下次再来啊。”
花萤被他拉着走了几步路,他很快就松了手,将手中的黑釉盏递了过去。
“谢谢。”花萤本来想问他为什么要帮她买这个瓷器,可是话到嘴边,最终变成了一句‘谢谢’。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瓷器。”沈墨珩看似无意的说了句,花萤笑着点点头:“因为这个黑釉盏上的花纹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喔。”沈墨珩应了一声,他的脸色变了变,很快便恢复如常。
“墨墨你别灰心,这里这么大,摊位这么多,肯定会有线索的,我们再找找吧。”花萤抬起头时看见沈墨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以为他还在想瓷器碎片的事情,便开口安慰道。
“嗯。”沈墨珩应了声,一抬眼正撞上花萤灿烂的笑容。
她的笑容明媚,好似一抹阳光,直直照射过来,让他觉得耀眼而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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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墨墨:朋友?男的女的?
第十三章
在磁州集市上逛了一圈,除了买了个黑釉盏之外,沈墨珩和花萤并没有其他收获。
临近未时,太阳升至半空,耀眼的阳光洒落在街道之上。
正值午饭时间,主街的酒楼、饭馆不时飘来阵阵香味。
街上人来人往,有人手中还拿着小吃摊位上买来的特色吃食。
饭香、酒香、茶香混合,各种香味顺着吹来的微风飘荡在空气中,引得人食指大动。
“我们先去吃饭吧。”沈墨珩忽然开口提议道,花萤闻言眼睛一亮,赶忙重重点了点头。
她早在刚才就饿了,只是见沈墨珩一直忙着找线索,没好意思开口。
听他主动说要去吃饭,自然再开心不过了。
沈墨珩走在前面,花萤就在他身后。
他眼角的余光还能瞥见她的一举一动,察觉到她望着周围饭馆的期待目光,他禁不住偷偷勾了勾嘴角。
刚才他便听见她的肚子在咕咕叫,找线索固然重要,可也不急在这一时。
两人找了一家看上去比较宽敞的饭馆走了进去,刚一踏进去,店小二便笑意盈盈地迎上前来:“两位客官这边坐,本店特色椒麻鸡、蟹酿橙、酥丸……你看你们要点些什么?”
他们刚一落座,店小二便喋喋不休地报了一堆菜名,一脸期待地看向两人等待他们的回应。
沈墨珩:“就你刚才报的那几个荤菜吧。”
店小二闻言喜笑颜开,应了声刚要离开,又似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他们:“两位客官喝点儿什么呢?”
“来壶茶就好了。”
“好叻。”店小二语调微扬,显然平日里很少碰见这么爽快的客人。
毕竟这个饭馆开在磁州的主街上,面积又不小,人也不少,想来他们的饭菜价格也不会特别便宜。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几道菜便已经上齐。
花萤看着满桌子的肉,努力克制住嘴角的口水,手里的筷子几乎就要不听使唤。
她偷偷瞄了一眼对面的沈墨珩,正撞上他的目光,听见他说:“快吃吧。”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桌上的饭菜便都见了底。
虽然沈墨珩早就见识过花萤的饭量,但每次还是会对她这个不同于常人的饭量感到惊奇。
不过转念一想,她本就不是人,和一般人饭量不同也就没有那么奇怪了。
“这里的肉也很好吃,和毒圣爷爷给我的荷叶鸡相比一点儿都不逊色。”花萤径自感叹了句,又似是想起什么似的,唇角染上一抹笑意:“当然,最好吃的还是墨墨做的烤鱼。”
沈墨珩:“……”
两人吃过饭后,刚付完账,还未来得及离开饭馆,便听见饭馆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原来是磁州城的衙役在办案。
饭馆中的人见状窃窃私语:
“我听说昨天戚夫人又不见了。”
“这都第几回了啊?”
“数不清,怎么说也得上十回了吧。”
“你们觉得戚夫人是真疯假疯?”
“她那个样子都持续了十多年了,装不出来的,我看是真疯吧。”
。……
他们的讨论声传入了沈墨珩和花萤的耳中,不过他们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得也是一头雾水。
就在两人打算上前找个百姓问一问时,沈墨珩忽然瞥见饭馆外有一道身影闪过。
这道身影他曾经见过。
作为金吾卫首领,沈墨珩只要是见过一次之人都会记得他们的样貌和身型。
刚才那道身影一闪而过,但沈墨珩还是很快认出,他是李尚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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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想着,沈墨珩赶忙追了出去。
那道身影行动迅速,在磁州的各个小巷之中穿梭,很快便没了踪影。
“墨墨?”花萤见沈墨珩冲出饭馆,便跟在他身后追了出来。
谁知道他竟然停在了一处小巷之外。
“你是不是发现什么线索了?”他会忽然这么激动,花萤只能想到一个原因。
“我刚才看见了李尚的一名手下。”
听了沈墨珩的解释,花萤吃了一惊:“这么说来,李尚他们现在也在磁州城内?”
沈墨珩点头。
早在来磁州之前,他已经猜到以李尚的个性定然会认为‘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他会带属下来磁州城一点儿都不奇怪。
李尚中过毒圣的噬骨钉,体内有毒素残留,那种毒素若不及时治疗,一月之内便会毒素累积爆发,届时只能等死。
沈墨珩猜到李尚会来磁州,只是他不明白他为何要撒谎骗他,说幕后指使之人是山洞中死去的那位富商。
来磁州的路上,他思来想去发现李尚会说谎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幕后主使之人位高权重,他得罪不起,所以才只能编一个假的幕后主使。
可从李尚的描述中不难看出,他确实是见过那位富商的,若是找到李尚,说不定那位富商的死亡之谜也会跟着揭开。
来磁州的路上,他特意放缓了脚步,就是算好了越是临近李尚毒性发作之日,他才越容易露出马脚。
只是他没想到他才刚到磁州第一日,还没有特意去找寻李尚的踪迹,竟然就收获了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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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惜,被他跑掉了。”花萤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小巷,有些惋惜地感叹道。
“刚才我故意没有追他。”沈墨珩淡淡道。
“为什么?”
“因为若被他发现我看见他了,那他们就会离开磁州城。”
“我明白了,墨墨是不想打草惊蛇。”
“嗯。”
“刚才离开饭馆前,我听见有人说晚上磁州还有夜市,我们要不要去看看,说不定会有收获。”
“好。”
两人刚离开小巷走向客栈的方向,远远便看见刚才那一群衙役拉着一名妇人沿街走来。
妇人大喊大叫,挣扎着要逃走,都被衙役给控制住了。
临近他们身边时,沈墨珩和花萤才听清楚她在喊的是:“我没疯,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相公!”
正午时分刚过,主街上人头攒动,来往的行人看见这种情景都是一脸淡然,似是已经见怪不怪了。
沈墨珩拉了一位老伯疑惑地问道:“请问一下,这位妇人是谁?”
老伯停住脚步看了他和花萤一眼,随后才道:“你们是外地人吧?”
沈墨珩和花萤都点了点头。
老伯又道:“她叫戚乐,十几年前她嫁给了我们磁州第一富商窦炎华,因而有了戚夫人的称呼。”
“好景不长,后来她相公就离开磁州去做生意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们都觉得是她相公见异思迁,在外面有人了,所以干脆不回来,把她抛弃了。”
“可戚夫人一直说她相公对她一片真心,不是喜新厌旧、三心二意之人。”
“一开始她还很正常,后来就变成了现在这个疯样。每天都喊着要离开磁州去找她相公。”
“她小的时候,我还给她买过糖葫芦。谁能想到她现在变成了这样,已经不认得任何人,每天就要找相公……”
“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之人啊……”
沈墨珩皱了皱眉,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他在山洞见到的那位富商:“老伯,你可见过她的相公?她相公是不是右手小指缺了一节?”
老伯怔了怔,半晌摇了摇头:“我记不清了,她相公我只见过一面。”
沈墨珩道了谢,目送老伯步履蹒跚的走远。
等老伯离开后,花萤看看一旁一语不发的沈墨珩犹豫着开口道:“墨墨,你说她的相公会不会是山洞里死掉的那个人啊?”
沈墨珩摇摇头:“不知道,有可能是。”
在刚才他听见老伯说戚夫人的故事时,他脑海中就闪现出山洞中死去的那位富商,或许真如戚夫人所想,她的相公并没有抛弃她,只是他人不在了,没有办法回来找她。
沈墨珩这么想道,忽然他回想起刚才在客栈里百姓所说的话。
他心里不禁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或许戚夫人已经猜到自己的相公遇害了,她如今是在故意装疯卖傻。
她发疯被衙役抓去衙门,每天住在衙门里,一方面是为了骗过凶手,另一方面也是在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