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软绸猛然袭向木门外的黑暗。
黑衣男人伸手将那尺软绸握在手中,缓缓走了出来。
林涂看着那黑衣男人,昔日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是出现了一丝裂缝。
她缓缓摇了摇头,像是在否定自己,“谢先生?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同他一道?”
沈朗月的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来回转了几瞬,略带玩味地开口道,“阿涂这话真叫我伤心,我怎么了?怎的就不能听我一处了?”
林涂身子歪了歪,扶住斑驳的青石墙才勉强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子。
“先生曾教我应当以人为先,如今……”林涂觉得喉间腥甜,她看向黑衣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睛,缓声道,“先生,您瞧瞧如今这邺城!”
若是远春山上的那株人参精在,定能认出这黑衣男人便是给予他们庇护的树爷爷。
黄路一直以为林涂是自个儿慢慢痊愈的,却不知道,当年若不是谢存光,林涂并不会恢复得那般快。
谢存光走到林涂面前,星目剑眉。他缓缓伸出一只手,“阿涂。好久不见。”
林涂的发丝在她脸侧随风而起,她没有动作,只是冷冷看着谢存光伸出的那只手。
“我一直疑惑,为何黄路说我百来年前消失过一段日子,我却毫无记忆。”
谢存光收回手,脸上带了一丝无奈的笑。
沈朗月则是站在一旁,双手抱臂,“先生,怪得你先前总是不愿阿涂见到你,原来我们阿涂这般聪明,一瞧见你,便什么都猜出来了。”
林涂喉间发甜,她藏在衣裳下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一双杏眼里竟是染上了一丝绝望。
“是你把我带出去的?”
谢存光点了点头,他看着林涂,像是在看自家的孩子,“阿涂,天冷,进屋说罢?”
林涂垂着的手微微握起,她几乎要喘不上气来,谢存光于她亦师亦兄,如今这遭,叫她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
“阿涂,怎的一言不合同我动起手来。”一旁看戏的沈朗月躲避不及,应是被林涂骤然出手的软绸捆了个结实。
林涂并不言语趔趄着走了两步,从雪地里捡起了那柄血迹斑斑耳朵剔骨刀。
沈朗月笑吟吟地看着她,不躲不避。
剔骨刀直直砍向沈朗月的肩头。只是,沈朗月的肩头并无半点伤痕,反倒是林涂的白衣上渗出血来。
“这些,也是先生的手笔?”林涂松了手,剔骨刀斜斜插进雪地里。
沈朗月凑上前,眸光微闪,“阿涂这般,可真真叫人心疼。”
谢存光视线从林涂不断溢出鲜血的肩头一闪而过,而后点了点头,“没错,是我。”
林涂看着谢存光,缓缓点了点头,一下又是一下。
谢存光看着林涂,轻轻叹了一口气,“阿涂,你曾经不是这般的。”
那个记忆里还有些稚嫩的女孩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有如九天仙子,叫人不敢直视。
“你从前眼底心底只有顾言风,如今怎么在意起这些蝼蚁来了?”
“蝼蚁……”林涂重复着谢存光的话,“先生忘了吗?当年您教我,国为先,百姓为大。是你说,若是我们这般有术法的都不对普通百姓抱有仁慈,那这些人还有什么活路。”
“如今,如今你却用蝼蚁来形容他们?”林涂缓缓摇了摇头,“他们不是蝼蚁。”
谢存光并不恼,看向林涂时只像是看着自家不听话的孩子。
沈朗月蓦然插了进来,“先生,若是没旁的事儿,我带阿涂回去了。”
谢存光点了点头,“大事为先,莫要再同阿涂闹来闹去了。”
林涂没再说话,也没有挣扎。任由沈朗月半揽着她的肩走向了曾经的沈府。
两人走在积了雪的长街上,发出咕叽咕叽声。
夜间雪大风急,先前踩出来的痕迹很快被覆盖住,只剩下浅浅一层。
林涂微微垂眸,沈朗月似是在她耳边讲了一路,可她却似是什么都没听见。
她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顾言风。
她打凝出人形那天起,顾言风便将她带在了身边。那时厌火国常常来犯。顾言风便总是来去匆匆,银色甲胄上总染有寒气。
起初她不解,问起顾家的老夫人,顾言风明明不需要亲自上战场,为何总要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顾老夫人只是轻轻拍着她的手,“言风是未来的守城大将军。他要守的不光是邺城,不光是梁国,更是百姓安宁,岁岁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