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都拉着,屋里光线昏暗,只有阳台那一块还有些光亮。
钟离叹了口气,走到阳台,在躺椅上坐下。
叶真真早已习以为常,转身去厨房烧水。
钟离看一眼厨房,说:“晚上吃什么?”
叶真真盯着水龙头哗哗流出的水,说:“不饿,不想吃了。”
钟离刚要开口,门口突然响起砰砰砰的砸门声,紧接着一个尖锐苍老的女声喊道:“开门,叶真真,我知道你回来了!”他下意识地看向厨房。
水声哗啦啦……
钟离皱了皱眉,蹭地起身,往门口走。
叶真真关掉水龙头,跑出厨房,一把拽住他胳膊,将人拉进卧室,关门反锁。
“就当我们不在家。”
卧室声音小了很多,钟离挑了挑眉,走到床边,躺了下去。
门外叫着,屋内窗帘也拉着,光线比客厅还暗,看不清她脸,更看不清她表情,钟离盯着她垂在脸侧的黑发看。
“昨天晚上来了吗?”
叶真真坐在床边离他半米远的唯一的凳子上,摇头,“没有。”
谩骂声不绝于耳。
钟离沉下脸,说:“报警。”
叶真真笑了笑,说:“报过,没用。”
钟离冷哼一身坐起来,叶真真一把拉住他胳膊,“等会吧,她骂过瘾了就回去了。”
钟离看了胳膊一眼,又躺了回去。
谩骂声不停不休,声音高亢激昂,隔着两道门板,一个客厅,一条过道,清晰传入耳中。
钟离翻坐起身。
人就坐在半米远的地方,他看着她垂下的头顶,说:“去我家。”
叶真真摇了摇头。
钟离蹭地站起身,低头看着她头顶,说:“我给你做饭。”
叶真真抬起头,拉住他胳膊上的衣袖,摇头,“不用,她待会就走了。”
钟离后排牙齿相互搓了搓,又躺回床上。
时间一秒秒过去,声音从高亢尖细转为沙哑低沉,却依旧一字一句,不眠不休。
钟离眯了眯眼,一口气没出完,便从床上翻坐起来,大步往门口走去。
“你不欠她什么,为什么要躲着任她欺负?为什么不骂回去?!”
叶真真两步走到门口,后背靠在门板,抬手推在他胸口。
“再等一会儿。”
钟离低头,对着她脸,咬着牙骂道:“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
叶真真噗呲一声笑出了声,“以后别憋着了,对身体不好。”
钟离弯腰低头,瞪着她的眼睛,叶真真昂起下巴,抿着嘴笑。
过了一会儿,叶真真突然想起什么,她收起笑容,抿了抿嘴,偏过头,躲开了喷在脸上的呼吸。
钟离看了她一会儿,慢慢直起腰。
叶真真手往前推了推。
黑暗中,钟离眯了眯眼,然后转身走回床边躺了上去。
盯着屋顶出了会儿神,他看一眼靠在门后的人,抬脚搭在了凳子上。
一声微弱的吸鼻子声从门口传来,钟离皱紧眉头。
静静听了会儿,他掏出手机打开,照向靠在门上的人。
“四点五十了。”
叶真真眨了眨眼,来到床边坐下,堵着去路。
“再等会儿。”
话音落下,另一道高亢的女声突然响起……叶真真一愣,随即哈哈哈哈笑了起来。
钟离眼睛从手机屏幕移开,收回枕在脑后的胳膊,一拳捶在她肩上,骂道:“你他妈还乐!”
叶真真被捶地往前倒,随即坐稳了,依旧堵着去路,笑着说:“隔壁邻居是个厉害角色,吵架从没输过。”
钟离冷哼一声,放下手机,将双手枕在脑后。
叶真真收敛笑容,垂下头,双手拄在床边。
手机蓝光微弱,洒在她身侧,将人牢牢罩住。长发垂落遮住了脸,床单在她手里皱成了一团。
钟离越过她垂落的肩背,盯着墙上的影子,他皱了皱眉,拿腿碰了碰她手,说:“你那护手霜给我一管。”
叶真真偏过头,问:“什么护手霜?”
钟离说:“就写着一大堆英文字母的,绿色的。”
叶真真噢了一声,说:“我自己的也快没了,还没来得及买。等买了,我给你。”
钟离问:“擦脸的呢?什么味儿?”
叶真真松开床单,手指僵硬,她张了张五指。
“没注意,好像是茉莉花的,你也要?”
钟离点点头,说:“买的时候帮我也带份,多少钱,告诉我,我转账给你。”
争吵声越来越大,叶真真心不在焉,点了点头,随口说:“好。”
钟离打开手机里的五子棋,递给她,说:“PK。输了的人,要答应赢了的人一件事。”
叶真真将手机接过来。
第17章
天黑透,门外声音终于停止了。叶真真站起来,打开卧室房门,走出去。
钟离退出游戏,下床。
屋内黑暗,钟离按亮手机。
叶真真趴在门后,看着猫眼。
半晌过后,门外毫无动静,她才呼出一口气。
屋内漆黑一片,叶真真打开手电筒,转身,钟离站在身后,刚想开口,门外咚咚咚急速三声响,叶真真猛然一抖,连忙转身。
钟离一把将人拉过护在身后,小声说:“去屋里待着。”
“真真,我是你刘姨!”
叶真真越过他,打开门。
两人在门外说话,叶真真把门掩上了,只留下一条细缝。楼道的光从细缝渗透进屋内,将漆黑的地板割裂成两个世界。
说话声很轻,一个语速极快,一个微不可听。
钟离盯着地板上的光,那光昏黄暗淡,却刺着眼。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必须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我孙子才六个月,整天这样吵吵,还让不让人……”
“好。”
……
叶真真关上门,没看到钟离,卧室门大开着,传出些许光亮。
叶真真走进卧室,钟离站在衣柜前,手机开着手电筒被扔在床上。
叶真真打开手电筒,照向他。
钟离从衣柜里挑出几件衣服,扔到床上。
叶真真说:“我自己能解决。”
钟离扫了她一眼,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
一本红色的半旧不新的新华字典被压在最下面。
钟离拿出来翻了翻,嗤一声,说:“他妈的,果然有张卡。”
叶真真说:“卡里一共九万,密码是030621。”
钟离瞟过去一眼,将卡抽出来,问:“证件呢?”
叶真真皱了皱眉。
钟离吼道:“哑巴了?!”
叶真真说:“在背包里。”
钟离扫视了一圈屋里,转身拉开衣柜,从最下面的抽屉里翻出来个黑色背包。
翻开口袋,身份证、驾驶证、医保卡全都在。
钟离把银行卡放进去,拉上拉链,将床上衣服塞进去,又从衣柜里拿出几件将背包塞满了,然后拉上拉链,二话不说,拖着人出门。
走到客厅的时候,叶真真拉住了他。
钟离说:“刚刚PK,你输了。”
“……”
钟离咬了咬牙,低声吼道:“信不信我把你打晕,拖到我家去?”
叶真真说:“电源还没关。”
钟离找到开关,打开灯,问:“电闸在哪?”
光刺眼,叶真真低下头,闭了闭眼。
关掉电源和燃气后,钟离问:“看看还有什么要拿的,一起带走。”
叶真真摇了摇头,说:“证件和卡在就行了。”
钟离将人推出了门。
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
钟离打开卧室,将背包放到床上,说:“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叶真真说:“熬点粥吧,豆干没吃完。”
钟离说:“就这点要求?我可是刚发的工资。”
叶真真笑笑,说:“下次宰你一顿大的。”
钟离看了她一眼,出了屋。
这间房间和钟离的房间仅一墙之隔,屋内空空荡荡,除了家具,就只剩床上铺着的被褥。
叶真真看了一会儿床上被褥,打开衣柜。
衣柜一侧挂着几件钟离的衣服,都是黑色的,其他隔间都是空的。
叶真真发了会呆,打开背包,将衣服一一拿出放进衣柜。
过了一会儿,钟离敲门。
叶真真从衣柜门板后看过去,“饭好了?”
钟离扬了扬下巴,说:“自己看。”
叶真真跟着他来到餐厅。
餐桌上除了豆干,还多了几个外卖盒子。
一份蒜蓉油麦菜,一份红烧鸡块,一份油焖大虾和两盒米饭。
钟离拆开米饭盒子,递给她一盒,说:“粥在电饭煲里,吃的话,自己盛。”
叶真真接过米饭盒子,坐下来,开始吃饭。
“你说了要自己做。”
钟离愣了一下,说:“明天你去买菜,我下班回来给你做。”
叶真真哦了一声,说:“你说的哦,不要到时候又点外卖。”
钟离嗤了一声,说:“我说的就我说的,老子什么时候骗过你?”
叶真真看了他一眼,说:“你没拿睡衣。”
钟离顿了顿,说:“我拿我的给你。”
叶真真嗯一声,说:“你的太大了。”
钟离把筷子一撂,说:“内衣你拿了吗?没拿,我的也可以给你穿。”
叶真真呛了一下,点点头,说:“拿了。”
钟离朝天翻了个白眼,拿过筷子夹了块鸡腿啃。
“看把你能的。”
睡了几天,整日待在屋里,连门都没出,叶真真觉得快与世隔绝了。
下午三点半,叶真真起来洗了个澡,然后出门。
没有目的的,叶真真随便挑了个地方下了公交车。
眼前一个商场,商场旁是条商业街。
叶真真进商场买了套衣服,然后又买了两罐面霜和两只护手霜。
从商场出来,已经是晚上六点半。
叶真真沿着商业街往里走,想找个餐馆吃饭。
餐馆门口都排着长队,很多都是拖家带口,叶真真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六。
往前又走了走,街上行人多了起来,路边餐馆还是排着长队。
叶真真踮起脚尖环视四周。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叶真真转头看过去。
前方十米处,那人双手插兜倚着广告牌柱子,眼睛四处张望,似乎在等人。
叶真真走过去,那人也看到她了。
“在干嘛?”
叶真真说:“为什么你每次都是这句话?可不可以换句别的?”
钟离想了一会儿,问:“在干什么?”
叶真真笑了,“这有差别吗?”
钟离看了一眼她手里袋子,笑了笑,眼睛依旧盯着四周。
“说吧,到底什么事情?”
身旁有人经过,撞到了叶真真肩膀,叶真真往钟离那边走了一大步,挨着他肩膀站定。
即使他靠着柱子,依旧高出半个头,她昂起下巴看过去。
“明天一早我要走了,钥匙放哪?”
钟离转过脸,眼睛没看着她,越过她头顶看向远处,像是在对别人说话。
“去送货?去哪里?送什么?”
“去川益,送干货。”
“怎么又去川益?”
“和上次去的地方不一样,上次是曲阳,这次去凌桥,我查了,隔了100多公里。”
“钥匙你拿着,不用还我。”
叶真真走了几步,又退回来,问:“几点下班?我做好晚饭,等你。”
钟离拿出手机看一眼,说:“恐怕得凌晨。你先吃,不用等我。”
叶真真抬脚离开。
身后说:“路上注意安全。”
离他远了,叶真真回头看,钟离换了个位置,低着头坐在广告牌旁边长凳上。
察觉到她的目光,钟离抬头看过去。
叶真真朝他笑笑,转回头。
……
1857公里,叶真真花了两天半时间赶到了凌桥。
交货卸货再去趟当地派出所,一切忙完还不到十点。
叶真真盯着方向盘发了会呆,拿出手机,点开旅游软件。
软件推荐的榜首是川益最著名的景点---白沙坡,离凌桥只有不到三十公里。
川益是西北著名的旅游胜地,来游玩的私家车很多,叶真真跟着一辆外地车牌的白色越野车来到了一处沙坡下。
车上不了沙坡,叶真真将车停在坡下一处平地,决定步行走上去。
正当午,烈日当空,天气很热,叶真真脱下外套,罩在头顶。
沙地软绵,叶真真穿的低帮鞋子,走了没几步,鞋里就灌满了沙子。
沙子细碎,钻过棉袜,紧贴皮肉,摩擦着脚底板,叶真真皱了皱眉。
身后一个清脆的女声问:“哎,那卡车是你的?”
叶真真停下来,回头看。
远处,卡车旁停着两辆越野车,一白一蓝。
坡下两米远的位置,站着两对年轻男女。
说话的是为首的一个扎着马尾的姑娘,姑娘一身牛仔,眼睛盯着叶真真上下打量,其他三人也紧盯着叶真真,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姑娘见她不回话,又问了句:“那卡车是你的?”
叶真真点头。
姑娘转头朝身后三人挑了挑眉,说:“我赢了。”
叶真真皱了皱眉,转过身。
爬到坡顶,一条长河映入眼帘。
刚入春,这里却如盛夏一般。
河边种满了树,树木高大,枝叶浓郁。对岸是大片草地,绿意延伸至远处,和黄色沙脉和山脉融为一体。
四人跟在叶真真身后也爬到了坡顶。
马尾姑娘扶着身旁小伙胳膊,气喘吁吁,嘴里大声惊呼:“哇!”
叶真真扫过去一眼,向坡下的树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