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杨冰冰心情轻松了许多，但同时也增加了新的烦恼。她录制了一个vlog，讲述自己今天交了三个朋友，一个曾经很敌对，一个刚认识，还有一个则是她的精神导师。她和他们酣畅淋漓得聊了很多内容。聊了过去，跟曾经有敌对的朋友和解；聊了现在，跟刚认识的朋友逛吃放松；聊了未来和梦想以及人生的许多困惑，跟精神导师十分契合，跟他聊天，仿佛可以涤荡心灵一般，心底里十分敞亮舒适。可她的所有内容都跟朋友们聊完了，那晚上还要跟爱人聊什么呢？
视频一经发出，引来了粉丝们的热情讨论，其中点赞量最多的一条答复是：“把白天聊的内容再重复一遍。”杨冰冰见此有些不解，如果是这样，那么做这件事的意义是什么呢？只是无话找话吗？
晚上，李国尚和沈莲从苏州回来了，给孩子们带了许多东西，但很明显给李小妞带的东西最多，其次是李小明，最后是杨冰冰。杨冰冰对此倒也不恼，毕竟谁都会不由自主得把自己的亲生孩子放在第一位的。
回到卧室后，杨冰冰穿了沈莲送给她的衣服给李小明看，李小明也是真诚得表示：“好看。”然后，两人便再无话题。杨冰冰冷冷得脱下了衣服，坐到一边，等着李小明找话题。
李小明发觉气氛有些冷，于是找了个工作话题，从他的方案准备，到他的问题解决等，分模块讲得井井有条，仿佛在汇报工作一般。杨冰冰听着听着，便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再也听不进去了。
杨冰冰不禁问李小明：“这些内容，你都跟别人聊过吗？”
李小明一愣，这是他的工作内容，当然是跟同事们一起聊过的，可这就是他一天花时间做的全部内容，他不知道除了这些还能跟杨冰冰聊什么，如果只是聊一些情啊爱啊的不切实际的东西，他只觉得是不靠谱的表现。
杨冰冰也不再答话，她实在是提不起兴趣，也没有什么精神去跟李小明聊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因为她无法判断李小明究竟是对这些问题不敏感，还是只是把这些问题不当问题。因为在她看来，他的眼里就只有他那个元宇宙里的家，似乎并没有他们俩的家。虽然他一遍遍得向杨冰冰承诺，会给她一个幸福美满的生活。可幸福是一个过程，并不是一个结果。如果过程就如此坎坷，那么，又怎么去到那个结果呢？
熄灯之后，杨冰冰迟迟无法入眠，纠结之下，她终于开口，仿佛是问自己也是在问李小明：“我们再坚持还有意义吗？”疑问的声音抛出后，并没有其他声音接上，漆黑的屋里依旧保持着宁静。
杨冰冰瞥了一眼侧躺在地板上的李小明，没看到他的脸，也没听到他的呼吸声，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睡着，有没有听到她说的话。杨冰冰的心沉到了谷底，仿佛整个人掉入深不见底的黑水中一般，看不到光，又闷得可怕，她想要挣扎着向上，可沉重的力量却是一直拉着她下沉，她要喘不过气来了。
当杨冰冰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亮，李小明也已经不在。
杨冰冰接到了一家公司的面试通知，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后就出门了。去往公交车站的路上，她远远看到李小明竟在向来来往往的行人发问卷，那低头弯腰赔着笑脸的样子，已经没了往日昂头挺胸信心十足的模样，在太阳底下竟显得有些面目憔悴。
杨冰冰陡然一惊，她竟不知道李小明还要做这样的工作。就在杨冰冰不知道该避开李小明还是迎上李小明时，李小明已经来到了她面前，很明显，他的脸上也挂着意外。
“你，出去有事？”李小明率先提问，脸上挂着小心翼翼。
杨冰冰大方得点了点头：“有个面试。”
“那祝你面试成功。”李小明浅浅一笑。
杨冰冰也淡淡一笑：“谢谢。”
此后，两人就再也没有别的话语，仿佛两人是刚认识的朋友一般。为了避免现场气氛再变得尴尬，杨冰冰向李小明挥了挥手，径直离开。
李小明看着杨冰冰略显清冷的背影，也是一阵感慨，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长长得深呼吸一口气，兀自加油打气。
就在今早上，他接到了山猫投资高经理的电话，他传达了公司的意思，建议他拿出自己的婚姻作为案例来作为元宇宙里的家项目的推广。然而通过上次的交流，李小明知道杨冰冰是不愿参与他的工作的，所以他拒绝了。
高经理无语，即使威胁加利诱，还是没能让李小明改变想法，无奈之下，他提出要撤资。关键时刻，李小明提出另一个方案，即用问卷方式采访100个婚姻家庭做采样。高经理一听，倒是觉得可行，但却要求李小明在五天内给出结论。
为了项目能够推成，李小明咬咬牙答应了，他知道那边只不过想要做一个有案例支撑的关于婚姻与家的课题，从而来探讨婚姻的本质是什么。他相信，通过这100份问卷，可以给出更加强有力的案例支持。
杨冰冰面试时，情景模拟的是一场离婚诉讼。案例中的夫妻双方除了有明确的一方违反了民法典所规定的条规外，其余的便都是生活中琐碎的无法磨合的小事，其中有一点直接击中了杨冰冰的内心，那就是夫妻双方并不真正了解对方，婚后他们虽然住在一起，却是各过各的，而且也都不了解对方的想法，慢慢的，一方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于是出了轨，在外包养了小三，最终导致婚姻破裂。
杨冰冰的面试表现很优秀，赢得面试公司领导的全票通过，然而杨冰冰的心里却是变得又沉重了一些，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婚姻跟案例中的夫妻前期太像了，如果他们照这么发展下去，会不会也是这样的结果？
回家路上，杨冰冰仍能看到李小明不辞辛苦得做着问卷。杨冰冰想，她能帮李小明做些什么呢？是按照李小明之前提议的，跟他一起去完成他的项目吗？可这并不是她的梦想，她也想要有自己的坚持。
思来想去，杨冰冰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杨冰冰觉得，他们俩仿佛逐渐变成两条平行线，目前唯一的交集就是一地鸡毛的家。
晚上，李小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卧室。杨冰冰找不到别的话题，只能嘘寒问暖得询问他白天的工作情况。
李小明虽然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但他还是尽可能得回答着杨冰冰的问题。他做了一天的问卷，了解了20来个婚姻家庭，从少到老，从刚结婚到离婚分居很久的都覆盖了一些。他也发现了一些婚姻破裂家庭的问题，比如妻子一直忙着照顾家里，丈夫忙着在外打拼，回到家后，丈夫就如一潭死水，而妻子却憋着一天的话要说，但是，两人却根本不在一个状态上，所以交流不到一起去，渐渐就出现了裂痕。
李小明不想也变成这样，所以再晚再累也还是坚持跟杨冰冰聊天，同时也努力不让杨冰冰看到他的落魄和沧桑。
殊不知，这一切杨冰冰其实都看在眼里，她对他是心疼的，同时她也在考虑，这个婚姻是不是对他们双方来说，都是一种拖累。
婚姻的本质是什么？只是一种建立在社会地位、经济基础或者情感基础上的合法同居契约吗？杨冰冰还没想通，不过有一点她是清晰了，婚姻至少不是她最初认为的那种简简单单，相伴到老的一纸契约。
第12章 爷爷奶奶的花店
又是一个百无聊赖的烟雨天，古朴的石库门沉睡在青灰色的小雨里，安详的像个三线江南小城。
也许是因为今天周六，大家都起的稍微晚一些。
弄堂里静悄悄的，有着一线城市稀见的宁静从容。
杨冰冰无福消受这份惬意，她最近睡眠质量很不好，淅淅沥沥的雨声，她听着和闹钟无疑。起床时，看着身旁呼呼大睡的李小明，杨冰冰竟觉得越来越陌生——她已经连续几个夜晚等不到李小明回家便提前睡了，只有在醒来后才发现身边多了这么一个男人。
洗漱间，杨冰冰用力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明明天天窝在家里，怎么看起来比李小明还憔悴？杨冰冰用保湿水扑扑自己的脸蛋，告诉自己好好调整状态。上次和老同学电话联系后，她们想自己发起了聚会邀约，本来杨冰冰很少参加同学活动，这次她很紧张，却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刚好是趁着周末，而且她也很想让自己去经历自己陌生的事情。
杨冰冰洗漱完毕，李家人还都没有起床。杨冰冰走进厨房，扎起围裙忙碌起来，在烤面包上抹好蜂蜜，用煎蛋器给煎蛋凹个造型，再切一个水果拼盘吧，切瓜的刀在菜板上滚动起来，杨冰冰切的不好，但还是很用心想给生活一点仪式感，这时李小明遢着拖鞋走到她身后。
“早。”李小明停留了一秒就走进卫生间去了。
“都九点了，该起了。”“我昨天四点才睡。”卫生间传来李小明迷迷糊糊答道，杨冰冰拿起另一个水果准备切“四点......早餐马上好了先吃点东西吧。”李小明走到厨房门口悻悻地看了一眼：“不吃了没胃口，一会儿去公司吃吧。”杨冰冰一惊：“今天不是周六吗，又要加班吗？”“嗯。”
“可是咱们不说好了吗，今天那谁生日会，你忘啦！”
李小明一愣，“我怎么给忘了，满脑子都是工作了。”
“嘶！”杨冰冰一不留神切到了手，已经走开的李小明又折返回来：“怎么切手了，没事吧”，李小明慌了神。
“切着一点，没出血还好。”
“噢，我去拿创可贴”。杨冰冰静静站在厨房里几秒，面无表情地打开水管洗苹果，水渗到切伤的手，让她疼的迅速抽回了手，苹果也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了一边。
没办法，尽管杨冰冰此刻一点心情都没有，可还是要独自去赴同学生日会的约。出租车堵在嘈杂的市中心，看着同学群里大家还如上学时那样七嘴八舌的逗趣，杨冰冰忽然觉得自己离他们的世界好远，明明才结婚几个月，怎么就把青春正好的生活过成了婆媳剧呢？
杨冰冰到了约定地点。刚走进餐厅的走廊里，远远就已经听到同学们爽朗的笑声，这笑声莫名让杨冰冰感到十分紧张。原本说好两人一起来时，她是十分放松的，可忽然变成自己一个人，杨冰冰却犹豫着不敢推开包厢的大门，结个婚连独立社交的能力都丧失了么，僵在门口的杨冰冰心里不由骂自己没用。门里笑声迭起，而门外的她，似乎像是法庭下等待被传唤的嫌疑人一样紧张——作为一个法律人，她面对这种感性煽情的场合能否自在？作为一个绝望主妇，曾经同学印象中自己“学霸女神”的形象会否幻灭？更何况作为一个“黑情史”满满的系花，万一自己曾经得罪过的哪个同学，如今混出了头在自己面前炫耀，岂不是颜面尽毁？杨冰冰揪了揪自己头发，十分后悔为什么要应下这个尴尬的聚会。正在此时，包厢的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两个男生泼猴般地窜了出来，杨冰冰还没反应过来，便“哎呦”一声被迎面冲出的男生撞倒在地.......
闻声而来的同学们七手八脚地将杨冰冰扶到座位上休息，这下好了，杨冰冰一下成了全场的焦点，大家都来嘘寒问暖，让本就紧张的杨冰冰更加尴尬。很快，就有人问到“小明哥怎么没来呢？”杨冰冰挤出一丝微笑：“他最近特别忙，请了好几次假都没请下来。”“这么忙的吗，你们现在不应该还处于蜜月期吗？”蜜月期，呵呵，对啊，结婚这几个月，本应是美好的蜜月期，却过出一种“七年之痒”的瓶颈期味道，杨冰冰看着同学们，发现了不少陌生面孔——很多人都是带着情侣来的。人群熙熙攘攘，可情侣们的目光永远锁在对方身上，杨冰冰不禁感叹，似乎好久没在李小明身上看到这种充满爱意的眼神了。一群人的狂欢里，杨冰冰显得格外失落。
“杨冰冰，真是你啊！”杨冰冰循声望去，竟然是自己整治过的“渣男”同学，如今人家旁边早已有了柔情蜜意的小女友，杨冰冰只能异常尴尬地和二人碰杯。别的同学打趣“兄弟真行啊，毕业一个月，就把咱们静安区中院院长的千金追到手了！”“嗨，缘分呗。”“你得感谢冰冰当年不嫁之恩呢！”“哈哈哈哈！”
杨冰冰简直要尴尬地抠出三室一厅了，这小子要成绩没成绩，要形象没形象，难道就靠着油嘴滑舌，居然跟中院院长女儿在一起了？院长千金落落大方地和杨冰冰打招呼：“诶姐你老公呢怎么没来？”短短几分钟，杨冰冰已经第五次被问为什么自己孤身赴约了，杨冰冰只好再次敷衍着回答，抬头向别桌看看，又看到好几个曾经追她的男生都已有了自己的女朋友，杨冰冰再也不像上学时那样，是班上甚至系里的“风云人物”了，如今其他同学看她的眼神，竟然还有几分“同情”的意味。
更让杨冰冰接受不了的，是大家每个人脸上对未来的憧憬和兴奋，毕业一个月，大家都走上了新的岗位，有的在感叹公检法薪资低，有的在讲述自己“红圈所”见闻，有的即将迎来出国深造的大好前程，甚至大家口中的“吐槽”，在杨冰冰看来都十分羡慕，走进婚姻以前，每个人的人生都充满无限可能。可是一旦被婚姻锁死，眼光就局限在两室一厅的鸡毛蒜皮里了，这么想似乎也不对，李小明不就满眼都是自己的事业吗？杨冰冰越想越觉得压抑，想象中的婚姻是两个人一起携手面对世界，现实中却是自己像与世隔绝一般，独自承受比单身时更多的麻烦与不安。这是杨冰冰没有想到的，两个人的世界比一个人更孤独。
草草结束了生日聚会后，杨冰冰望着外滩繁华的街头，留恋着不想回家，反正家里也没有人在等她。兜兜转转，杨冰冰来到爷爷奶奶家门口，这里有着她对婚姻最后的信仰。
敲开爷爷奶奶的门，里面温馨的氛围瞬间将杨冰冰融化了。爷爷奶奶和他们的老朋友们在家中跳着交谊舞，流淌的复古音乐诉说着时代的美丽与哀愁，爷爷奶奶们的舞步缓慢却不失活力，只见他们脸上各个神采奕奕，一点没有历经漫长岁月磨砺的痕迹，杨冰冰帮爷爷奶奶们冲着香浓的咖啡，嘴角也不禁泛起笑意。
一曲舞毕，杨冰冰为六位老人送上咖啡，向爷爷奶奶们打趣：“爷爷奶奶们，是在家带孙子好玩，还是自己跑出来跳舞好玩呀。杨奶奶笑着说：“他们才知道享受嘞，不像我们家儿女麻烦事一箩筐，一辈子劳碌命。”
爷爷解释道：“这几个老家伙才时髦嘞，按你们年轻人的话说，叫丁克，不要孩子的，一辈子逍遥快活到现在。”
杨冰冰惊呆：“丁克，你们那个时代就有了吗？”
一位奶奶笑眯眯地说：“怎么没有，我不就过的好好的吗？”
杨奶奶接着说：“有时候真羡慕他们，不用生儿育女，把祖国大好河山都玩遍了，国外也去了好多地方，有时候跟你爸置气，还真忍不住会想要是像他们一样潇洒该多好。”杨冰冰喃喃自语：“爷爷奶奶们，真酷啊。”一位开朗的爷爷声如洪钟：“嗨，说这些干嘛，各有各好！嘿我说小姑娘，你是不是想问我们，这样半辈子过来，孤单吗？老了身体不好了，没人照顾怎么办？”杨冰冰因自己的疑虑被这位爷爷点破而尴尬地笑了笑，爷爷大方地说：“放心吧小姑娘，年轻时候总是胆怯的，对任何人生选择都忧心忡忡，顾虑这个顾虑那个，等你到老了就会发现，真的，船到桥头自然直，沿着你想要的方向一路走下去，生活会自然而然地舒展在你面前。就比如说我们吧，年轻时候也担心，老了没人养怎么办，可是到现在发现，因为没有养育儿女，我们比同辈人攒下的钱要多得多得多，加上现在养老院服务发展这么好，完全不用担心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别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和评价，你要过的终究是你自己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