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熙快急死了:“我不敢唱……”
她一想到要站在前面,声音肯定止不住要发抖,估计没唱两句又哭起来。她不要面子的吗!
昙在洲:“随便哼两句么,这有啥不敢的。我陪你一起?”
“唉……”秦熙还是有点犹豫。
“没事哒。我带着你唱,你顺着哼哼一下也行。你就把台下的人都当做萝卜,没啥可怕的!”
秦熙扑哧一下笑出来。
她磨磨蹭蹭地跟在昙在洲后面走到车头。
导游小姐姐眼睛弯弯的:“你俩一起唱呀?”
梁以薇手上的零食也不吃了,她坐直了点,抬起头,使劲盯着这两个人。
昙在洲把话筒拿起来:“来来来,我们给大家带来一首《素颜》。”
同学们爆发出激烈的掌声。
情歌对唱么,那自然是很让人兴奋的。
秦熙在这热烈的氛围里,紧张感缓解了一些。
昙在洲先起头。
他的歌是唱得很不错的。高一的时候,校园好声音争霸赛,他还拿了第一呢。当然,秦熙是不知道的。
听他唱了两句,秦熙惊讶极了。也太好听了吧,简直可以和当红明星媲美。
她跟着调子,慢慢进入状态。
昙在洲唱完男生部分,弯起眼睛,鼓励地看着她。
秦熙羞涩地开口了。她感觉身边一下子安静了,整个空间都是自己的声音。
开始两句还有点微微的颤抖,后面越来越流畅。
秦熙的声音很干净,带一点俏皮,含着感情在里面,很能打动人的。
大家不约而同拍起了巴掌,给他俩打节拍。
“如果再看你一眼,是否还会有感觉……”
唱到这一句的时候,昙在洲偏过头,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
秦熙红着脸垂下眼帘。
梁以薇很无力地转过头,落寞地看着窗外,整个人缩在了座位上。
-
三个多小时飞一般过去了。
同学们似乎还没有尽兴,就抵达了目的地。
十点多,大家在C市的大型游乐场开始自由活动。
秦熙挽着林羽墨很新奇地四处张望着。
她们A市也有游乐场,不过规模没有这里大。一进门能看见后方的小山,苍松翠柏,遍布山头。
游乐设施花样更多,大型设备也更高一些。
秦熙对着园区里的地图看了半天,也没想好先玩哪个项目,干脆先跟着大部队在里面转转。
戴着小红帽的都是自己学校的同学,三三两两走在一起。没多久,她们发现了一条挺宽的小河。
头顶上方隐隐约约传来喧闹声。
秦熙抬头一看,半空中,有一只很鲜艳的“大鸟”俯冲下来,瞬间横跨过小河,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林间。
她定睛一看,原来空中悬挂着几根钢索,隐隐约约从山腰处延伸出来。
秦熙兴奋起来:“哇,要不要去看看这个,感觉挺刺/激的!”
林羽墨也注意到了,她眯起眼睛望望,感觉好高。
不一会儿,又有一只“鸟”从她们头顶经过,还伴随着尖叫二重奏。
这次看清楚了。
是一个宛如加大版风筝的造型,上方是帆布棚顶,下面有几根横杆固定,两个人并排,横着悬挂在中间。
秦熙以前只见过坐着或者垂直挂着的滑索,这个看起来很别致的样子。
林羽墨放慢脚步:“感觉怪可怕的诶。”
秦熙撺掇她:“从下面看觉得高,上去了再看肯定不一样。”
“去嘛去嘛,”秦熙又问,“感觉要先爬个山诶……你应该不恐高吧?”
林羽墨摇摇头:“恐高倒是没有,就是……”
就是有点慌。
她以前在游乐场都不怎么碰那些刺激的项目,虽然这个倒也不像过山车啊跳楼机啊那么夸张,但是得从半山腰滑下来,速度还不慢。
不过林羽墨也想练练胆子,就和秦熙一起小跑着找上山的路。
很快,她们来到修建得很平整的台阶。两个人一步两级地迅速赶路,和身边其他一些直奔同样项目的同学较劲。
秦熙摇头晃脑:“你觉不觉得我们爬了个假山……”
林羽墨说:“啊,确实不是很高的样子,而且也不怎么费劲诶。”
秦熙调整了一下挎包的带子:“就当呼吸新鲜空气了。害,要爬山还是得去那种海拔高点的地方,那些嵌在土里的石头台阶,陡得不得了……”
秦熙爬过不少山。
那些山路大多很难走,有些地方连正规栏杆都没有,只有几根铁索拦着。台阶高得需要高抬腿才能跨上去。很多游客只爬上山的路,下山会坐索道下来。
秦熙不会。她觉得既然出来旅游,就一定要彻彻底底地体验。她会加入只有几个人的“冒险小分队”,互相搀扶着,从陡峭的山路上一点一点走下来,直到太阳都落山。
太阳也越升越高,她们把外套敞开,让山间的空气扑向每一寸皮肤。
终于,走到一个小平台上,侧边延伸出去几十级台阶,入口赫然出现。队伍的长度倒是可以接受,可能是由于她们第一个就选了这里,大部队还没抵达。
秦熙抓着林羽墨快步排进队里,没多久,身后陆陆续续又多了很多人。
队伍缓慢往前移动,离洞口越来越近了,风变得大了一些。
林羽墨缩缩脖子,把衣服拉链拉起来。
她们从队伍里探身往外瞅。
整个园区的布局尽收眼底,毕竟这里也算一个制高点,从这里看过去,那个长龙一样张牙舞爪的过山车气势也弱了一些。
“啊啊啊啊啊——”
前面又有一批冲了下去,尖叫声让人心慌慌的。
林羽墨抓着秦熙胳膊的手收紧了点。
等到又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响起来的时候,前面不远处有两个女生从队伍里离开了。
她们路过秦熙旁边的时候,还在小声讨论着。
“好高啊……完全不敢了!”
“这边站着风就那么大了,真的贼恐怖……”
队伍里的同学也开始窃窃私语着。
林羽墨开始犹豫。
滑索挺长的,而且要经过小河上方。从这么高的地方滑下去,万一……
秦熙试图开解她:“这个安全系数很高的,结实得很,完全不用担心哇。”
林羽墨说:“不过整个人都悬空了诶。”
她们前方只剩两个人了。
越靠近洞口,风就更肆虐。她们的头发都飞扬起来,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林羽墨朝下望了一眼,墨绿的河面很宽,看起来深不见底,她打着哆嗦后退一步。
她把秦熙拉到一边。
林羽墨很愧疚地看着她:“我……我有点打退堂鼓了。”
“唔?”
都爬上来了,再走下去嘛?秦熙有点郁闷地摸摸下巴。
林羽墨扯扯她的袖子:“对不起哇,这个比我想象的还要恐怖诶。”
秦熙歪着头。
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就是了,她不是计较这种事情的人。在秦熙眼里,“人”和“事”从来都不被放在同一个层级比较。
好朋友是唯一的,好玩的事以后有的是机会去体验。
“没事儿,那我们回头?”秦熙捏捏她的手。
林羽墨思考着解决方法:“要不我们沿着队伍问问看,万一还有人不敢玩,看看有没有可能抓个人和你组队?”
秦熙笑了:“也行。”
她俩沿着队伍往回走,突然发现后面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江鸣远使劲朝她们挥手。
她俩快步走过去。
楚云穿一件黑白棒球服,墨绿色的休闲裤很宽松。他朝秦熙点点头。
江鸣远一脸好奇:“你们去哪啊?”
林羽墨叹口气:“我还是不太敢玩诶。还想找个人和小秦搭伙儿呢。”
江鸣远眨巴眨巴眼睛:“那你咋办?”
林羽墨指指山下:“当然是——徒步撤离。”
“这样吧,”江鸣远当机立断,“我陪你下山。”
“啊?”林羽墨很迷茫。
江鸣远从队伍里撤出来,把林羽墨往身边一拉,然后目光来回在秦熙和楚云脸上扫了一圈:“你俩一起呗,正好!”
秦熙、楚云:“……”
他俩面无表情地对视一眼。
得。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第23章
林羽墨试探着问秦熙:“那……我们先走啦?”
秦熙机械地摆手:“行吧。”
江鸣远乐颠颠地捞过林羽墨的双肩包,拽着她就往山下走。
这龟儿子。楚云像个小老太太似的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秦熙回到队伍里,和楚云并排站着。
楚云说:“你不怕吧?”
秦熙斜着眼睛看他一眼:“过山车跳楼机十级选手,能怕这个?”
她双臂抱在胸前,额前的碎发乱糟糟的,微微蹙着眉。
队伍缓慢地往前挪动。前方又一阵尖叫声传来。
秦熙忽然笑了。
她低下头,随意地朝地上踢两脚:“也不知道有啥可怕的。死亡……多美妙啊。”
楚云注视着她的唇瓣,这样悲伤的句子,在她嘴边好像一句玩笑话。
秦熙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痛苦的是人生。”
这句话不啻惊雷,打在楚云的心上,熟悉的疼痛感在胸腔弥漫开来。
风灌满了他们的衣裳,汗水一下子风干了,四肢百骸像堕入极寒。
楚云吐出几个字:“怎么这样想?”
秦熙垂眸:“经常……会觉得坚持不下去了。”
在令人窒息的控制中,没有止境的打击里,日复一日,日复一日。
人生本就是无望的。只剩一个躯壳,只有寒冬。
楚云感觉呼吸都困难了。
回忆像是铺天盖地的烈焰将他吞没。曾经亲密好友的离去,在他心里留下的空洞轰鸣着、尖啸着,火龙滚过,长夜无边。
他曾经以为自己也畏惧死亡。
死亡剥离人的意识,切断了与生者的联系。留下的唯有午夜梦回时的心跳加剧,和难以言说的孤寂。
但可怕的又似乎不是死亡本身。会吞噬人的,是不得不改变的习惯,是回望的时候身旁消失了的肩膀。
他所惧怕的,其实是分离。
楚云找到秦熙的眼睛,用尽全力逼视着她:“不要死。”
他说,
不要死。
秦熙看着身旁的男孩子。
他的眼里有不容置喙的固执,有点威胁的意思,带着卑微的乞求。眸子深处,藏不起的,是深深的、深深的哀伤。
秦熙的睫毛剧烈颤动起来,泪水从眼眶中奔涌而出。
前后的嘈杂都销声匿迹了,天地间就好像只剩下这两个悲伤的孩子。
楚云伸出手,接住她脸颊下端将坠的一滴泪。
秦熙抬手握住他的手腕,郑重其事地捏了捏,好像在承诺着什么。
他们身后,林涛涌起,百鸟惊飞,枝叶间层层叠叠的喧嚣,是连绵的咏叹调。
不多久,他俩到了队伍最前头。
探头朝下,长堤春柳尽收眼底,碧绿的潭水静默无言,吞没了所有思绪。
工作人员把“大风筝”拉过来,他们俯下身,趴在垫布上。两个人体重都很轻,“风筝”只微微晃了两下。
身后的安全绳被扣好,很紧,整个人被裹在布里。
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
秦熙把发绳解下来,套在手腕上,柔软的长发垂落下来,挡住大半张脸。
他们双手握住前方的横杆,工作人员轻轻一送,“风筝”就平稳地滑了出去。
风越来越大,秦熙的头发飞扬起来,猎猎舞动着。她闭上眼,任狂风扑面而来,豁开伤口,穿透灵魂。
滑索很长,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下方是千尺潭水,身边是所爱之人。
呼啸的风声里,飘来一声低语。
楚云正偏头看着她:“你还有我呢。”
声音不大,一眨眼就被风吹走了,却又在秦熙耳边久久不散。烙在骨头上,每个笔画都深刻,带来战栗的欢愉。
你还有我。
陪你疗伤,与你赴火。
我们是绑在一起的。
秦熙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我记住了。”
风把她的声音卷起又吹散。
秦熙浓密的眉毛勾勒起坚毅的轮廓,尖尖的下颚平滑又锋利,小小的耳朵全部露出来。她的眼里流光溢彩,好像冰川上空旖旎的极光。
楚云刹那间晃了神。
他突然觉得,哪怕现在和她一起坠落下去,也很不错。
有她的世界,总归是让人流连不已的。
楚云胸腔里好像有暖意一点一点蔓延开,残破的空洞生长出新的脉络。黑暗退去,血液奔流。
“风筝”缓慢地停靠在终点。
工作人员没有立刻放他们下来。
一个小伙子从旁边的棚子里探出头:“留张合照怎么样,你们看身后风景多好!”
秦熙和楚云对视一眼。
“十元一张,难得来一趟,正好纪念一下呗!”小伙子怂恿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