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只能在电视里才能瞧见的人，竟会是她们的学姐。
“大家是不是也没想过，今天会是我坐在这里。”
“是的，我以前也是从一中毕业的，只是没混出什么名堂之前也不好意思辱没了母校的名声，这才一直没能借母校的光。”
如今已然跻身大明星行列的她讲话却并没有那高人一等的态度，反而处处透露着亲和，倒是让大家未曾设想过。
“当初母校邀请我回来做演讲的时候我还感到很诧异。我并不是我们那一届里最优秀的学生，光我知道的那些同级里，就有不少如今在自己选择的领域里有了让人称赞的成就。”
“所幸我也算没给母校丢脸。回想这么些年一来，我觉得能够让我坚持着往前走的，只有一个词——梦想。”
“今天坐在这里，不是想以前辈的辈分来对各位的人生指指点点，只是或许能够以过来人的角度，给大家一些建议。”
“高三的生活或许是枯燥无味的，又或许是充满艰苦的，若是觉得累了，请想想你们的梦想，想想各位在为了什么而努力，想想大家以后回过头来看的时候，会感到骄傲且自豪的自己。”
要说专业演员就是专业演员，那本是让人看了便觉乏味的鸡汤，被这般用抑扬顿挫的语气念出来之后，硬生生地多了几分在胸腔里激荡着不停歇的豪迈之感。
看看身边之人面上那副激动地神情，程心觉得若是现在就告诉他们明天将要奔赴高考的战场，他们也会觉得自己能考个全省状元回来。
梦想吗？
怎么，又是梦想啊……
“心心，你还在为梦想的事发愁吗？”林榛榛担忧地看着程心有些食不下咽的模样。
程心点点头，就连她抢到了食堂里只剩一份的红烧牛肉，也无法拯救她低迷的情绪了。
“你们都是怎么发现自己想做什么的啊？”
这个问题将大家问住了，仔细想想似乎梦想这个词似乎有些缥缈，却又并非是让人摸不着的。
“那你以后有没有想做的事啊？”陈晚南选择了一个最简单的问题，“没有梦想的话，就先找个代替。”
想做的事吗？
程心想了想，她想做的事就是快点过完这辈子，然后回天上去。
可是这样的想法要是说出来，他们一定会觉得她是疯了，只好摇了摇头。
“那擅长的呢？你有什么擅长的事吗！”林榛榛想了想，开口道。
擅长的事？
程心侧着身子一手撑着桌沿，歪着头思忖了片刻，“我觉得，我擅长做人。”
“噗——”林榛榛刚喝了一口汤没忍住，差点喷了对面的陈晚南一脸，“这是什么特长？”
就知道会换来这样的反应，程心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其实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虽然在天上研究的就是人类的生活习性，但毕竟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对于真实的人类生活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当初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程心不敢随意表现出自己的不同寻常，只好小心翼翼地模仿着周围人的一举一动。
小说、电视、手机都一度成为程心用来探究这个世界的工具。
所以即便她是个披着普通人类外壳内里却是个三千多岁的女仙，却一直没被人发现然后捉到研究所里当试验品。
除去刚开始的慌乱，当人没过多久后程心便学会了在合适的时候做合适的事，所以当她还是个小孩的时候也不会觉得自己三千多岁了还对着爷爷奶奶撒娇是一件多么让人害臊的事。
也不会在经历过生老病死又重新开始一个轮回当孩童之后就对生命失去敬畏与尊重。
如果说一开始的她是在受罚，但过了这么久她也渐渐明白了做人的乐趣——在有限的生命里遇见一些人和一些事，然后创造出无限的可能。
若要说她有什么喜欢或者擅长的事，那她觉得，做人真的是一件极好的事。
“那你要不要考虑去演戏啊？”
李如星稍显低沉的嗓音此时好像是千年古刹里撞响沉重古钟后发出来的那声沉闷却厚实的声响，倏地蹿入耳畔，带来阵阵灵魂与胸腔之间那颗跳动着的心脏之间的共鸣。
演戏？
像是电视里的那些演员们，哭着笑着扮演着别人的人生？
顶着众人递来的诧异，李如星有些羞赧，但还是选择了开口：“我只是觉得，心心或许想说的是她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去学表演，并不仅仅是因为别人说我的长相适合去娱乐圈。”
“只是因为我觉得，能够去扮演不同的人，是一件很难但也很有意思的事。”
“我其实挺内向的，但当我成为另一个人的时候，我觉得那时候的我可以不再是我。”
“所以我觉得，这说不定，也是一个选择。”
扮演不同的人，过不一样的人生。
这不就是程心现在正在做的事吗？
她的思绪飘到了今天那个熠熠灯光之下却仍然耀眼的女人身上，飘到了荧幕背后那脏污到没有个正脸却让人忘不了最后那抹笑的乞丐身上，飘到了无数个隔着屏幕却仍然鲜活的存在的角色中。
这是她未曾设想过的道路，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不会触及的一条路。
但看着那个张扬自信的学姐，看着谈起演戏梦想便开始侃侃而谈的李如星，她也无法忽视自己的那阵悸动。
扫了一眼陪在她身旁的好友们，程心最终在对面之人轻微的点头之下，在嘈杂的食堂里，说出了她这辈子的第一个梦想。
“我想，去当演员。”
第30章
重点班那个跳级上来的小姑娘准备去考电影学院了！
这个消息一出，轰动了整个年级组老师办公室。
临近高三，各班班主任都在想方设法地调动学生们的积极性，各种激励方式轮番上阵，前几天重点班的李老师让学生们写下自己想考的大学，准备张贴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作为大家的动力。
从收上来的那一张张纸条上，李老师见到了不少学生的选择都是全国顶尖的那几所学府，心里感到颇为欣慰。
只是瞧着瞧着，竟然发现里面还有人写了个电影学院？！
抽出来仔细一看，她发现这是班里那个年级最小的小姑娘写的，这孩子好好的怎么会想走这条路。
李老师感到十分错愕，忙不迭地让班长方怀月去把人叫到了办公室。
“程心，你最近的考试成绩保持得很不错，照这个势头下去想要考那两所顶尖大学也是有希望的。”李老师佯装淡定地翻看着手上的成绩册，恍若不知情，“老师给你的建议是再加把劲试试考进去，你觉得呢？”
程心蓦地被叫到了只有老师的办公室里，有些紧张，双手交叠着小声开了口：“老师，我的梦想不是那里。”
“我想考电影学院。”
平时被打趣着叫做李姐的李姐此时真的有些不理解，“电影学院？你想要去当明星？”
程心点点头，目光真诚。
这副乖巧的模样倒是让李姐不知该拿什么样的态度回应了，若是那等调皮捣蛋的学生，她还可以直接用严肃的话语教导。可是程心这个小姑娘向来懂事又乖巧，也不是那种会胡来的人。
“你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如果有什么困惑都可以跟老师讲，老师或许能给你一些指点。”
困惑？
从未有过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楚明了地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程心哪里还有什么困惑，只是对着老师摇了摇头。
这下更是让李老师为难了，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老师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或许对明星的生活有很多向往，所以才会有一些大胆的想法。”
“但是老师作为过来人告诉你，那个圈子也许并不是咱们看到的这样，背后的一些事你年纪小还不了解。”
“况且你的学习成绩这么好，去学表演是不是有些可惜了呢？”
重点班的老师不会有这种困扰，但她知道，有许多吊车尾的学生为了在高考的时候能够提高分数，会去走艺术生的道路。画画或者表演这一类的艺考在很多时候也为他们提供了另外一条道路。
前几天同办公室的老师还在说，她都想劝班上的一个男生去学画画了，不然那个两百多分的成绩能考上什么大学。
潜移默化地，艺体生这个词就被人赋予了别的意义，成为了差生最后的救赎。
她是真的觉得，程心这样的重点大学苗子去学表演，太可惜了。
“不是的老师，我想学表演是因为我喜欢，跟当上明星之后过什么样的生活没关系。”
“哪怕我以后没有机会出名，我还是喜欢表演。”
也不知道这小姑娘什么时候萌生的这个念头，李姐觉得太阳穴有些跳动，忍不住叹了口气。
“程心啊，老师是觉得你现在年纪小，或许对未来还没有一个成熟的规划。如果你真的喜欢表演，要不咱们先好好高考，等读完大学之后梦想还是没改变，再走这条路也不迟啊。”
“现在其实很多演员都不是科班出身，到时候还有机会。可是你一旦去学了表演，到时候再想进入正统的行业就没那么简单了。”
她是真的喜欢程心这个小姑娘，不想看到程心以后后悔。
可程心还是摇了摇头，“老师，我虽然年纪小，但是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并且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我想学表演，现在想学，以后也想学。”
“或许现在有很多人没有学过就能演戏，但那是她们，我不一样。我现在就有一个专业的学习机会而我选择放弃，等以后再随意进入这个行业，那我演出来的东西还能对别人负责吗。”
“我认为演员和所有的职业一样。不是什么可以被随便对待随便打上标签的职业。既然每个职业都要求有一定的职业能力，那演员也应该有。”
这小姑娘……
李老师被说得不知该回些什么好，只好让她回去再好好想想。
看来得找个时间跟她家长好好聊聊了。
“你要去演戏？你知道演戏是什么吗？我不同意，我坚决不同意！”程爷爷听到自己最宠爱的小孙女儿打算去学表演，当即将手中的拐杖往地上一杵，神色凛然。
而她的奶奶也不住地摇头，“演戏？那不行啊心心，爷爷奶奶不是觉得演戏不好，只是那个圈子说到底还是离咱们普通人的生活太遥远了，以后你将要面对什么，谁也说不准。”
饶是程家父母一向对女儿的所有决定都是支持的，这次也没选择继续站在她那边。
“是啊心心，你奶奶说得对，娱乐圈真的太复杂了。先不说那些咱们看不见的，就说演戏吧，那些大冬天的往池塘里跳，大夏天的穿着厚棉袄的戏难道还少吗？”
“还有什么威亚，那么高的地方悬空着，万一出了危险怎么办？”
除了他们，程心的那些亲戚们，有为她的安全考虑的，有不想让她踏足这个混乱圈子的，也有觉得她成绩好去当演员可惜的。反正就是没有一个人觉得她的这个梦想值得去努力。
就连梁景的妈妈，开娱乐公司的谢阿姨，也被程家人拉着来劝说程心，“心心，要不你哪天跟着阿姨去公司看看？其实当明星也不是咱们想的那么轻松的。在镜头面前肆意展现美貌，背地里付出的努力不比别人少。”
“可是，做别的工作就不用努力了吗？”
“难道有人会因为鱼刺容易卡喉咙就不吃鱼吗？难道有人会因为走在路上可能会下雨就不出门吗？难道有人会因为明天可能会出车祸今天就不活了吗？”
程心多想朝着他们大喊，多想告诉他们那些辛苦和不公她都知道，也做好了心里准备。
演员不是她一时的心血来潮，是她深思熟虑过后，觉得最能让她活得开心的一个职业。
但是她不能。
如果每个人是来斥责她多么异想天开，是来怒骂她痴心妄想，是来严令禁止她不准去当演员只准把心思放在学习上，那她还可以同她们抗争。
可是没有一个人说她，大家都觉得她只是年纪小不懂事。
大家都是好意，也都没有想过尊重她的想法。
“你也想来劝我吗？”程心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当即猜到是谁来了，“你也觉得我不该去当演员？”
这是只有程心和梁景知道的地方，是她们大院背后的一个废旧土房，听闻以前修来给守门人暂住的，后面就荒废了。
因为平日里也没有人到访，这边也没有种上绿植，倒是没有什么东西遮挡住她的视线。从旁边的楼梯爬上来可以看到漫天的星星。
六月的天空不再是那种雾蒙蒙的样子，倒像是一湾清澈的湖水，稀疏散落在天际的星光则是湖面上泛起的涟漪，时不时发出微弱的光芒，不足以照明，却会给人希望。
有时候想家了，不是现在的这个程家，是天上真正的家，程心就会来这里看看。
梁景不知道她衷情这里的原因，还以为她只是喜欢看星星。
“你觉得我会来劝你吗？”梁景问。
程心顿了顿，顺着他的话往下想，“我觉得你不会，你大概会说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只是我曾经以为我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也是这样的人。”
可他们，都在劝她放弃她的梦想。
“你记得第一次来这里吗？”梁景倏地换了个话题。
歪着头想了想，那好多年前的事了，程心有点记不清，只记得那时候他们都还小。
“那时候我刚来大院没多久，有天你吃了晚饭就跑得不见了，然后我被大人们打发出来找你，找了好久才在这里看见你。”
“那时候的你每天看见我都是张牙舞爪的，不是追着我到处跑，就是在大人们面前胡编乱造我怎么欺负你了。”
想起那时候的事，梁景嘴角不自觉地噙着笑，看得程心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假装他说的不是自己。
“那次是我见到的你最安静的样子，就坐在这里望着星星，也不知道你在看什么，我总觉得那时候的你眼里在闪着光，就好像在想什么让你觉得高兴的事一样。”
程心想，那时候的她肯定在幻想她回到天上的日子。
“可到了，我却很少再看见这样的光了。”
“直到那天，你在食堂里说，你想去当演员，我忽然觉得那样的感觉很熟悉，很像那个时候的你。”
“所以，就算别人会觉得你的梦想只是不懂事的小姑娘幻想出来的一场梦，但是我知道，那不是幻想，只是一件会让你觉得开心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