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良辰美景。
心里无声地念叨着这个词，程心觉得王阿姨家的空调温度似乎调得太高了。
即便程心极力拒绝了嫌自己太瘦而想要投食的王阿姨，最终还是没能躲过她极力塞过来的一个苹果。
“小景啊，今晚你就睡你哥哥的房间，”王阿姨一边拉着一个手，“心心就睡客房吧，你放心，被子都是洗过的。”
王阿姨有个在上大学的儿子，最近不在家刚好有多余的房间。
“空调最好别开整晚。不是阿姨舍不得啊，是这空调干燥，吹多了也不好。”
“哎呀要不阿姨还是给你们煮点红糖醪糟吧，吃了暖暖身子。”
程心已经快要招架不住她的热情了，也不知道是第几次摁住了想要喂她们吃点什么的王阿姨，心里隐隐明白了梁景一开始选择不来王阿姨家借宿的原因。
到底不好拂了阿姨的好意，程心只好朝着梁景的方向眨了眨眼睛，那样子似乎在让梁景想个办法救救她。
有点可怜，也很可爱。
梁景用明天要早起坐车和睡太晚不利于养生为借口谢绝了王阿姨的好意，顺利脱身的程心才松了口气。
直到躺在了客房的床上，程心才终于觉得理解了什么叫脚踏实地。
回想起今天一晚上的遭遇，本来还有几分累的程心感觉她的身体现在已经分成了两个极端。
发酸的眼睛和身体在告诉她，时间不早了，熬夜容易导致猝死。
可脑子里像是跑马灯一样的画面一帧帧回放着，根本无法顺利入睡。
昏暗的楼道、梁景温热的手心、走廊里男女的说笑声、房间里传来的细碎响动……
以及梁景的怀抱，清冽的薄荷味和将她牢牢禁锢的双臂。
真要命啊，程心想。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明明王阿姨家的隔音很好，但一墙之隔的梁景却好像能想象出程心辗转反侧的模样。
应该，和现在的他差不多。
解锁手机屏幕，望着屏幕发呆之后又锁上，几秒钟之后又忍不住解锁，又按灭手机光亮。
如此反复操作几遍之后，梁景还是没忍住，戳开了那个聊天框。
【睡了吗？】
几乎是在发出的一瞬间，他就收到了对面的回信。
【没】
顶端的对方正在输入中跳了几秒，梁景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你也睡不着？】
看着那个“也”字，梁景蓦地翘了翘嘴角。
【睡不着的话，听会儿歌？】
听歌？程心疑惑了片刻，然后收到了对方发来的邀请。
是某音乐播放器的消息，对方邀请您一起听。
和梁景的冷静外表不同，程心有次看到了他的音乐播放器，他似乎更喜欢听一些摇滚乐。
倒不是说摇滚乐不好，只是本来就睡不着了，再听点激动人心的音乐，是打算直接通宵吗。
只是等程心点进连接之后，发现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梁景播放的，是一首白噪音，是一段淅沥的雨声，间或夹杂着轰隆作响的雷声。
不刺耳，反倒会让人心生平静。
天地间从那一刻起好像只剩下了手机里传来的声响，闭上眼睛似乎能想象到坐在街角的咖啡厅悠闲地看着窗外的行人匆忙躲雨的模样，咖啡的热气和窗户上的雾气互相缠绕着模糊了视线。
在临睡着的前一刻，程心想，如果陪她一起等雨停的，是梁景就好了。
三月底的时候，程心的艺考成绩出来了。
不算顶尖，但也不差，对于这种半路出家的人来说，程心知足了。
接下来只要好好准备高考就行了。
想着之前家里的那点不愉快，程心的艺考成绩对于大家来说仿佛有了另一番意义。
虽然接下来还有高考，但程家还是决定给程心办一个庆祝宴。
是在家里办的，没请别人，只有程心的几个好朋友，加上隔壁一家人。
席间，程心的爷爷喝了不少的酒，本来还在跟老友比拼着谁家孩子更有出息的他，蓦地红了眼。
说起来也是七八十岁的人了，就这么在一群小辈面前落了泪，“当初要不是小景跟我们说，我们怎么能知道心心那么努力呢。”
“不然，到现在我们还会以为，心心只是一时冲动。”
程心愕然，她一直以为当初爷爷奶奶去学校找她，是他们自己的想法。
“心心啊，”因着醉酒，程爷爷拉着程心的手有些颤抖，“你可得好好敬你梁景哥哥一杯。”
拗不过自家爷爷，程心端起了面前的橙汁，听话地喊了梁景一声哥哥，然后说了谢谢。
梁景指尖在杯身摸了摸，随即啜了一口。
就好像没有看见程心探究的目光一般。
等到送走了客人们，程心才逮住了落单的梁景。
“你是怎么跟我家里人说的啊？”程心拽着他的衣角不让他走。
梁景假装没听见，径直往门口走。
可程心就像是个话痨一样，自顾自地说着：“你是不是给我爷爷奶奶说，我多么多么努力，多么多么上进，是如何在教室里挥洒汗水，是怎么忍受着身体上的疼痛仍然坚持梦想不放弃的？”
梁景停下了脚步，给了她一个不可言喻的表情。
程心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是如何厚着脸皮自己夸自己的。
“那个、那个……电视剧里的男主都是这样在别人面前替女主说话的。”食指拉着他的衣摆绕圈，将平整的衣服揉的皱皱巴巴的。
“你想当……”梁景顿了顿，“女主角吗？”
他停顿的时间很短，短到程心开始猜测他咽下的是什么字，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你想当我的女主角吗？
被这个念头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程心理不直气也壮地选择了回避，“那你到底怎么说的？”
梁景没能止住心头的酥麻感，伸手覆在她的头顶，这是他近期最喜欢的动作。
“我只是给了他们地址。”
“是他们看见了你的努力，而不是他们听见我说你很努力。”
“程心，你该谢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第36章
再回到重点班上课的心情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
就好像是游戏打通关一个难度之后等待着下一个关卡开启之间的间隙，那种轻松又跃跃欲试的感觉让程心处在一种兴奋之中。
当然和她一样兴奋的，还有整个重点班的学生。
比起十年的寒窗苦读来说还多了两年的学习生涯，即将在这最后一个学期之后见证结果。无论是开心地期待着暑假早日到来的，还是紧张又焦虑地等待着六月的人，无一不是紧绷着自己的神经。
也许是怕这样的高压将学生们憋坏了，高三组的老师们决定在体检那一日给学生们放半天假。
想来出了校门体检回来之后学生们都无法静下心来再坐在教室里学习，还不如让他们趁这机会好好放松放松。
文理两科的重点班是整个高三年级第一个参加体检的。
体检的医院在城东，附近刚好有一个公园，两个班的班主任一合计打算让孩子们去公园里爬爬山，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心心，你带薯片了吗？”林榛榛一听到老师解散的口令，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奔向了程心身侧，“你买的是原味还是番茄味啊？”
早先就得知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林榛榛，早早地就在她们的聊天群里给每个人发布了任务。
程心身材娇小，力气也不大，就负责带点分量轻的膨化食品。梁景和陈晚南身为男生，重物自然就交给他们了。就连和林榛榛互相看不顺眼的方怀月，也被安排着背了不少零食。
看着大家凑在一起互相分享的样子，程心蓦地失笑。
怎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小学时期春游的样子。大家书包里装的不再是学习资料，而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放纵。用我的薯片换你的果冻，给你分享我最喜欢的口味，或者三两个人凑在一起争论哪个牌子的牛奶是最好喝的。
真快乐啊，那时候。
手心里是梁景递过来的一颗柠檬味硬糖，程心撕开包装扔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从舌尖迸发，将因为那几分晕眩而不知飘向哪的思绪拉了回来。
“晕车吗？”梁景轻声问道，“没吃早饭，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体检要求空腹抽血，程心早起没吃东西，只在忙完之后和方怀月分着吃了一袋饼干。
“没事，我现在已经不怎么晕车了。”程心舌尖抵着糖果，说话有一丝含糊，“我已经锻炼出来了。”
“嗯，再等等，吃饭的地方不远了。”
公园里是有让大家吃饭的地方的，之前班上讨论的结果是那班费在公园的餐馆里订了餐，程心自然也是知道的。
只是梁景特意来跟她这么一说，让她莫名生出了一种感觉。
一种自己被重视的感觉。
整座公园是A市市区内唯一开发的山，平日里游客也不少。更重要的是山顶有一所据说很灵的寺庙。
午餐之后是自由活动的时间，不少学生已经开始相约着要去庙里拜拜文殊菩萨，祈求自己的高考能考出一个好成绩。
林榛榛也是其中之一，兴致勃勃地拉着程心决定要征服山顶。
可程心身为仙女，要让她去拜那些平日里隔三差五就能见一次面的叔叔阿姨婶婶伯伯，心里总觉得有一丝的怪异。
不过林榛榛一旦下定决心之后，可是谁也拗不过的，她只好应了。
只是在出发前，她忽的被一个人叫住了，回过身一看，发现是班上的一个男生。
男生是他们班上的学习委员，平日里话不多很安静，在班上的存在感很低，程心也很诧异他为什么忽然叫住了自己。
“程心，我有点事想跟你说。”男生的样子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一般，拳头攥得紧紧地。
这样的场景很难不让人乱想，程心甚至已经听到了周围有人起哄的声音。
“不会耽误你很久，”男生被周围人瞧得脸色开始泛红，“就几句话的功夫。”
最后，他忍不住挠了挠头，补充道：“我有道题想问问你。”
若是想请教学习上的问题，在学校里大把的机会，何必再这种场景下叫住程心，况且还是单独聊聊。
明眼人瞧着他欲盖弥彰的模样，起哄的声音更甚。
程心看着他愈发局促的模样，也不忍心让他再被众人的目光打量，对着林榛榛眼神示意，然后朝着男生走去。
倒是错过了一旁的梁景晦涩的神情。
男生带着程心来到了一棵树下。
看着男生因为过度攥紧拳头而暴起的青筋，耳边尽是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的深呼吸，程心蓦地福临心至，对于他想要说什么隐约有了想法。
程心见他久久不开口，决定率先出击打破这沉默，“你……”
只是才刚刚起了个头，就被他的话打断了。
“程心同学，我喜欢你！”男生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就好像是完成了一个重要任务般如释重负。
终于把最艰难的那句话说出口，之后的言语似乎就变得简单了起来。
“终于说出来了，感觉轻松多了。”
“程心同学你放心，我并不是想要逼迫你给我什么回应，只是我觉得再过几过月说不定我们就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想要把心里话说出来。”
“你或许不记得了，其实初中的时候我们一次参加过一次英语演讲比赛。当时的我并没有能够机会上台，因为我的口语一塌糊涂。”
对他说的话，程心隐约有了些记忆。
“当时我们班的英语老师觉得我的演讲稿写得不错，所以推荐我去试试。但其实那时候的我根本不敢开口。”
“我是从乡里出来的，比起好多从小学就开始学英语的人来说，我是到了初中才知道什么叫音标。那天有不少人嘲笑我的发音，觉得我是去丢人现眼的。”
“只有你，只有你跟我说了，那些笑我的人，演讲稿都没有我写得好。”
“你没有去否认我的缺点，但却告诉我哪里做得好，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其实他说的东西程心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她似乎确实是跟一个陌生的同学有过短暂的交谈，但现在的她已经忘了那时候的她说了什么话，也忘了那个男生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其实，那时候的我或许并不是在安慰你，”程心目光里满是真诚，“是因为我真的觉得你写得好。”
男生听到程心的回应，像是被什么触动了，拇指和食指交叉从鼻尖划过。
“所以，这就是我喜欢程心同学的原因啊……”男生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不少，像是有些害羞。
年少的喜欢很简单，可能是一句话，也有可能是一个笑。
程心蓦地被这样炙热又纯粹的情感击中，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对、对不起啊…我，那个……”
男生见她这副模样，连忙摆了摆手，道：“不用不用，你不用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
“喜欢是我自己的事，告白也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是来请求你的回应，我不希望我的原因给程心同学带来困扰。”男生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竟朝着程心的方向鞠了一躬。
“我只是，不想辜负我的心动。”
我只是，不想辜负我的心动。
就像是被人按下了单曲循环的音乐播放器，一路上程心的脑子里都在反复播放这句话。
男生在反复确认过自己并没有给程心带来困扰之后离开了，就像是往平静的湖里扔了一颗石子，激起一阵涟漪之后又归于平静。
仿佛这件事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程心知道，她心底的那片湖里，已经多了一块石子。
等她回过神，发现她已经被林榛榛拖着踏入了山顶寺庙的大门。
这座庙是向所有人开放的，里面并非只供奉了一种神仙。庙虽不大，但是该有的都有。
程心扫了一眼排队等在文殊菩萨面前祈求得到庇佑的同学们，没了去凑热闹的兴致，同林榛榛说了一声之后打算四处逛逛。
临走之前她听见有人对着文殊菩萨低语：“求求菩萨保佑让我这次英语分数能够上三位数吧！”
她一言难尽地看了看那个同学虔诚的模样，最终还是忍住了没去跟他说文殊菩萨不会英语。
在庙里逛了一圈之后，程心意外发现这里居然还有月老像。
若要说天上那么多老神仙里程心对谁最熟悉，那当然是月老了，自打她出生起就没少在月老爷爷的庙里捣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