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生抱着女生来医务室看病，还用这种熟稔的语气说话，这是任谁见了都要忍不住多想的程度啊。
“这位男同学说的也不错。”老师话里带着笑，“你先吃了药在这休息会儿吧，有事也可以及时叫老师。”
程心还想反驳两句，梁景却按下她的肩。
“你这样子怕是也不好骑车回去。”梁景扫了一眼目光在他二人身上逡巡的老师，不作声色地解释道，“反正我们住在一个大院，待会儿我骑车带你。”
“程叔叔他们工作忙，你一个人打车又不安全。”
程心原本是挤公交车上学放学的，只是她们开始上晚自习之后，就赶不上最后一般公交车了。
她们这种小城市的公交车，不比那些大城市的交通发达，6点之后基本就没有了。
所以这段时间程心都是自己骑车。
她想了想她现在的状态，别说是要骑车了，能坐上骑行车座椅都费劲。
“那好吧，你先回教室上课，别耽搁了。”
说完，便硬着头皮，顶着别人打量的目光将他推了出去。
程心是被下课的铃声吵醒的。
她常常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总觉得下课的铃声好像要比上课的更为清脆。
等她睁开眼，看到窗外的月亮已经高挂树梢头。
医务室里除了她已经不剩别的人了，之前那些试图想要在医务室偷懒磨洋工的学生们，也早在上课的时候就被老师赶回去了。
程心百无聊赖，只好捂着老师帮她灌的热水袋，望着医务室的天花板发呆。
若不看她那瞪得像铜铃的眼睛，在这洒满了月光的病床上，倒是有几分安详。
“你醒了吗？”
当她的思绪从化学元素周期表往学校后门那家烧烤店的辣椒到底是不是加了辣椒精发展的时候，有人出声打断了她。
程心转过头，果然看见了梁景。
她睡觉的时候开着灯会觉得刺眼，在他开门之前，整个空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窗外的那轮月。
随着梁景的动作蜂拥而至的，是走廊上的灯光。他逆着光靠在门框上，那一束束光明从间隙里照进来，晦涩又张狂。
他一手拎着两个书包，一手把玩着自行车的钥匙。
钥匙上还挂着个动漫人物的牌子，那是程心几年前在夜市摊上淘到的。
那段时间她疯狂迷恋这个动漫里的角色，已经到了见人就要给安利一下的地步。
她还记得当时是十块钱买了四个。姿势最帅的那个她留给了自己，一个送给了林榛榛，一个随手给了梁景。
还有一个是给谁了来着？程心记不太清了，好像是班里一个同样喜欢这个动漫的同学，有次看到她钥匙之后找她讨的，她也就随手送了。
思及此，她想起了梁爷爷。
想来是他们这种满腹书香气的人家，都比较恋旧吧。
程心这边发着呆，梁景自然是不知道为何。
见她久久不言语，还以为是她面子上过不去，假装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有些不自在地说：“其实……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的，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程心有点懵，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呆呆地望着他。
“就是，就是……”梁景挠了挠头，“就是你那个……”
见他这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程心恍然大悟。
原来他说的是她生理期的事啊。
梁景不仅不是第一次遇见，而且那次，还是一个极致的社会性死亡现场。
那是前年的时候，程心还在读初二。
淮山路十三号大院里的住户年纪偏大，院子里多得是像程心和梁景这样的，父母在外工作忙，跟着爷爷奶奶住的孩子。
不比前几年那般是院子里最小的姑娘，当初那些带着程心满院子撒欢的哥哥姐姐们都陆续上了高中，不是在学校上课，就是在家里学习。
程心的玩伴们，也从年上变成了年下。
而那群小孩们正是程心嫌弃幼稚的年纪，吵着要玩过家家，还让程心和梁景扮演爸爸和妈妈。
程心当然不愿，眯着眼打量梁景，大有他若是答应就将他打一顿的念头。
梁景被熟悉的目光盯着，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做出反应，撒腿就开始跑。
而程心，也被习惯支配着开始追他。
于是，整个院子就成了梁景在最前面领跑，后面是程心带着一群小孩尖叫着嬉笑着追逐的场景。
前一日刚好下过雨，等绕到院子最中间的花坛时，程心踩上了湿漉漉的泥土，一个不小心就摔了下去。
她心想，若是自己学过舞蹈，这时候应该就能劈个叉缓解尴尬了。
可她还没放下心，就听见后面有个小姑娘嚷嚷开了：“心心姐姐，你流血啦！！！”
程心闻声低下头一看，牛仔裤上除了沾着棕色的泥，还有一团怵目惊心的红色，而且大有一股氤氲开的气势。
她忍不住骂了个脏话，这么多血，怕是摔得不轻。
程心觉得鼻头有些酸，眼眶里的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虽然不是在脸上，可是看起来这么严重，要是留疤了，那她以后夏天可还怎么穿短裤啊！
梁景秉承着要照顾妹妹的原则，一直没有跑太远。
见到程心跌坐在花坛旁，耳旁是小姑娘尖叫的声音，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忙不迭地蹲下身子背起程心往家里跑。
一群孩子都慌了神，心里只想着要赶快去叫大人。
“程爷爷梁爷爷，心心姐姐被梁景哥哥打出血啦！流了一地！”
两家的爷爷碰巧在树下下棋乘凉，听着孩子们的叫喊，心跳都停止了，连忙丢下手中的棋子迎了上去。
见着这惨状，两家人忙收拾了东西将孩子送进了医院。
值班的医生仔细检查过后，对着四张焦急的脸，又看了看旁边那个愧疚的小孩，百般无奈地开了口。
“孩子没事，也没摔坏，就是生理期到了。”
“看看年纪应该是第一次来吧，家长好好照顾下就行了，没问题。”
最后知道真相的程心眼泪掉下来，不过不是疼的。
她大概是第一个，生理期进医院的吧。
“诶，你们怎么还在这？”
“同学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能回家吗？”
值班老师的忽然出现打断了两人的回忆，程心这才恍悟过来是时候回家了。
梁景将书包往后一甩单肩背着，伸出手搀扶着程心，同老师告了个别就离开了。
九月底的A市夜晚比起白天来，温度降了不少。
程心侧着身子坐在梁景自行车的后座上，一手扣着座椅，一手将两人的书包揽在怀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理期的缘故，程心觉得身体有些脆弱，只好将怀中的书包抱的更紧了些。
但好像还是止不住手臂上泛起的阵阵鸡皮疙瘩。
她埋着头深思，也不知道是应该让梁景骑快点早些回家，还是让他骑慢点风小一点比较好。
这般想着想着，只听到“嗤”的一声刹车声，随后她的头就撞上了前人的后背。
还未等她开口问询，就听见他让她等一下，然后就停了车走进了路旁的奶茶店。
奇怪，他不是只爱喝白开水的吗？
程心在街边等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时，就看见梁景提着两杯奶茶从店里出来了。
他轻车熟路地接过程心怀里的书包，顺手挂在车龙头，将手里插好吸管的奶茶递给了她，也没说别的话，只交代了一句让她坐好就重新跨上了座椅。
埋头喝了一口，程心觉得身体里的温度又回来了些。
她回过头看看那家店庆祝开业的鲜红色横幅，一只手扯了扯梁景的衣角。
“我是买一，你的才是送一。”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可以慢慢开始变得不要有大姨妈羞耻
第11章
翌日，是个雨天。
程心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来，心情不太愉悦。
她一直都不太喜欢下雨天，性子跳脱的缘故，在雨天走路总会不小心让路上的泥泞沾湿她的裤脚，看起来有些狼狈。
不耐烦地挠了挠头，程心认命地掀开身上的薄被下了床。
早餐是爷爷奶奶晨练完回来帮她买的豆浆和油条。
那是开在大院拐角里的一家老店，做的都是熟客生意，豆浆是泡了一晚的豆子鲜榨的，喝起来比那些兑水的多了股醇香。
程心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看爷爷奶奶斗嘴。
爷爷年纪大了，奶奶跟着院里的老姐妹学什么营养学，认为程爷爷现在不是可以放纵口腹之欲的年纪，坚持不让他吃重油的东西。
可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人，或多或少会有一种向往。
程心笑看着爷爷对她挤眉弄眼，暗示她从桌子底下递一块油条给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程爷爷忍不住泪目，总觉得这孙女儿长大了，没有小时候那么可爱了。
真不知道她这副一板一眼的样子，是不是跟着老梁那孙子学的。
俗话说得好，人真的是经不起念叨的，程爷爷这边的腹诽刚落下尾音，就听见了咚咚的敲门声。
“爷爷奶奶早上好。”梁景一如往常一般将校服的拉链拉到最顶端，看起来严谨认真，“我来接程心上学。”
程心奶奶笑眯眯地看着梁景微微鞠躬的身影，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有礼貌的孩子。
“心心还在吃早饭呢，小景你吃了吗？没吃来奶奶家吃点。”
梁景刚想开口回绝，就看见程心走到了门口。
和梁景一样，程心穿着一中的校服，但是看起来就好像和他的不是一个款式。
校服大咧咧的敞开，露出里面的浅色系短袖，裤脚半挽起，露出她那嫩白的脚踝。
随手扯出一张餐巾纸折了又折，程心将它夹在两唇之间抿了抿，她懒得动手擦嘴的时候都是这么做。
“你怎么来了？”程心满脑子疑惑，“好端端的干嘛忽然来接我。”
梁景无奈，但想到她刚起床就会脑子犯糊涂的习惯，好脾气的解释道：“你昨晚是坐我的车回来的，你的车还在学校呢。”
程心“啊”了一声，昨晚的记忆涌入了她还空荡荡的脑子。
“其实，我可以去坐公交的。”
晚上公交车停运了没得坐，那白天还不容易吗。
可程心奶奶却不同意：“今天下雨，公交车肯定人多不好坐。”
她以为程心昨晚是因为犯懒才没骑车回来的，从沙发上捞起程心的书包推进怀里：“小景都好心来接你了，你还想什么呢。”
说罢，她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找了一把大伞出来：“心心你待会儿打这把，这把大，可以把你们俩都遮住。”
“快去上学吧别磨蹭了，早点出门路上骑慢点。”
程心一路上像只鹌鹑一样缩着头往后坐，恨不得跟梁景之间隔出个楚河汉界出来。
这时候她就很庆幸奶奶的先见之明了，撑着这把只比超市促销活动用的小几个号的伞，程心可以完完全全被笼罩在阴影里。
“程心，”梁景的声音顺着风传来，“伞举高点，我快要看不见路了。”
闻言，她像是个爬山的蜗牛一般，慢慢往后举了举，恨不得拿尺子精确测量。
“其实，你不用这么在意的。”
“别人起哄都是闹着玩的，只要你不回应，久了自然就不会有人再去提这件事。”
梁景的音色本就偏低，再加上有风，程心听得不真切，忍不住往前靠了靠，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听着他淡然的话语，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谨慎过了头。
抛下去车棚停车的梁景，程心率先溜回了教室。
当然，她可不敢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昨天晚自习的时候她们班的人可是都在现场呢，那起哄的口哨声她现在还能想起来。
怂着身子从后门溜到位子上的时候，林榛榛朝气满满地同她打了个招呼。
“心心你来啦，身体好点了吗？”
程心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想要暗杀了林榛榛。
她扔下书包，扯着林榛榛的手低声说：“我没事我没事，你小声点！”
林榛榛不明白她这般畏手畏脚为什么，反问她：“你干嘛了？”
程心一脸生无可恋，想到昨天被梁景抱着走到医务室的场景，哀怨地叹了口气：“唉，流言猛如虎啊。”
毕竟做了这么多年朋友了，林榛榛拍了拍她的肩：“别担心，他们不会乱说的。”
她想问问为什么，忽然听到了一阵响亮的口哨声。
不仅是程心，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后门口那两个人的身上。
极简的黑色书包端端正正地背在男生双肩上，比起现在男生们推崇的吊儿郎当风范来说，正经了不止一点半点。
而女生依旧是束着高马尾，比起昨天的背影来讲，程心更能看清她的样子。
细长的远山眉恰到好处地透露出清冷，但不会让人觉得疏离；眼尾处的微微上扬更是给这张脸添了几分明艳；精巧而高挺的鼻梁让人忍不住感叹造物主的不公；再往下是轻启的朱唇，上下翻飞着让人不经意间就失了神。
林榛榛适时地凑近了程心的耳旁，道：“怪不得我看贴吧有人在和高年级的学姐们吵架说李如星到底是级花还是校花。”
“我敢打包票，要不是现在那位高三的学姐人缘更好，这位置就易主了。”
程心听着级花的名字，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可思绪在脑子里转了好几圈，也没想出来到底是在哪听过。
因为隔得远，程心并未听清梁景李如星两个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只见他从包里抽出一个笔记本递给了李如星，又用手肘撞了撞方才发出怪叫口哨声的陈晚南。
而李如星接过笔记本，珍惜地抱在胸前。
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李如星微微低了低头说了句话。
而梁景，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不知道应了什么，随后程心就看见她眉眼笑起来像是一轮弯月，倒是与她的名字相悖。
程心不合时宜地想了想，应该也没有人能笑起来眼睛像星星吧。
只是不知道从小交友圈重合的梁景，是在哪认识到程心不认识的人。
今天是国庆假期的前一天，本来也应该是运动会的最后一天。
但是同程心一样不喜欢下雨的，还有盼望着能够忙里偷闲的同学们。
自到了教室里，窗边总是三两成群围着人看着窗外的雨。
若是靠的近，还能看见不少人都双手合十闭着眼，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