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陌生而熟悉的城市的冬天，还是很冷，一点也不暖和。
她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很成功的，没用导航一次性走到了那栋楼下。
她抬头望向十五楼的位置，一片漆黑。
他应该在和剧组人员一起庆祝吧……
她摇摇头，把脑海中的那道不该出现的身影抹去，上了楼。
电梯开门时的摩擦声把楼道中感应灯弄亮了。
程景沉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弄得有些不适应，他生理性地眯了眯眼，再睁开眼便看见了一个仿佛是幻觉的身影。
她回来了？
程景沉怔愣地看向许久未见的她，感到喉咙一阵发紧，他张了张口，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咚。”明珠微微动了一下，高跟鞋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响亮。
声音让程景沉回过神，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下意识地将手机屏幕对向自己。
明珠同样惊诧地望着靠在楼道的墙上，穿着长款羽绒服，却比颁奖典礼上光鲜亮丽形象多了份憔悴的程景沉。
捕捉到了他下意识地动作，她顺了顺头发，没再说话，错身右拐，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门「咔」地关上了，过了一会儿，足够安静的楼道又恢复了黑暗。
程景沉的手指还僵握住手机保持屏幕朝向自己的姿势。
黑暗中唯一且微弱的光源——常亮的屏幕，停在备注是一颗闪闪发亮的珍珠的手机通讯录联系人上。
明珠这次回y市，是来收拾东西的。
即便那些东西在哪里都能买到同款，但租房的三月之期将要到来，不把自己的东西清走，实在不能算上一个有素质租客的行为。
本以为东西不多，一个箱子就可以装下，但没想到林林总总收拾出了一大堆。
有印着哆啦A梦的杯子，她当时买了一对，一只给了他，一只自己留了下来。还有同样成对买的抱枕，杯垫，挂件……
明珠心烦意乱地把它们全都堆进行李箱里。
收拾到最后，就只剩下一个日记本没有装箱了。
日记本的封面上画着一个很可爱的小珍珠。
“咚咚咚。”三声熟悉的规律的敲门声提醒明珠谁来了。
她立着身，看着桌上的日记本，没有动。
“咚咚咚。”又是三声。
明珠抿了抿嘴，最终还是过去了。
她拉开一个彼此都无法看清彼此脸的小缝，用她最冷酷的声音问：“怎么了？”
对面是一阵沉默。
被张导喊出的热血与冲动，让他和剧组众人提前辞行后，开车疾速回到这里。
可在带有寒意的楼道站了一会，冲动便渐渐冷却，理智渐渐回归。
而现在，刚刚敲门时的勇气也渐渐消失。
敲门敲的那么欢，一开门却没声了。
等不到回应，她抬手要关门。
“啪。”一只大手撑住了门。
他又迟疑了一会，用略带沙哑却依然磁性的声音道：“我获奖了。银狼奖最佳男主角。”
明珠「哦」了一声，语气依旧冷酷：“恭喜。”
又是一阵沉默。
他缓缓道：“谢谢你。”
她翘起下巴：“都是你自己的功劳，没必要谢我。”
她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还有别的事情吗？”
“还有……”
他踌躇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没有了。”
明珠轻哼了一声，本欲直接关上房门，又想到了什么手一顿：“记得多回家看看阿姨，她很想你。”
“三月之期也快到了，房子我已经腾出来了。”
明珠低头在包里翻找了一下，取出一串钥匙，将其中一枚钥匙解开，抛了过去。
“钥匙还你，房间有什么问题的话，联系莎莎和方邱哥，我会通过他们给你赔偿的。”
“啪。”门再一次被关上。
明珠本已平静的情绪被他这样一弄，又有些心浮气躁。
做出这副可怜的像流浪小狗的样子是要给谁看呢？
她转头望着桌上的那本日记，变得更加心浮气躁了。
她拿起日记，把它塞进了包里，后迟疑了一下，忽然把日记取出，拿到了卧室，放在了那个原本放着红木盒子的地方。
然后飞快出来，拿起箱子就走。仿佛再晚一步，她就会后悔一样。
“啪。”门再一次关上。
程景沉抬眸。
她走了……
作者有话说：
圣诞节快乐呀……啵啵啵——
第45章 、045
“叔叔，你就是我姑父吗？”
程景沉隐在小区的大门旁，在深夜晕黄的路灯下目送着明珠上了出租车，默默记下了车牌号码，开车悄悄跟上。
晚上十点，确认明珠安全到达机场后，他才返回家中。
今天一天发生了不少事情，程景沉也清晰感到了身体的疲累，但当他躺在床上时，却仍毫无睡意。
一片黑暗中，他侧着头，看着床边柜子上的那个粉红色的哆啦A梦有些出神。
他伸手取下挂件，手指轻轻抚摸着它圆润的轮廓，忽然打开了床头灯，拿出手机，点开了她的微信。
对话记录还停留在三周前她问他粥好不好喝上，他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点开了她的头像。
不知道是她忘记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并没有删除他的好友。于是，他还能幸运得看见她最新更新的朋友圈。
这条朋友圈是昨天发的，在b市参观摄影展览的感悟以及相关一些配图。没有提到是和谁去的，只提到去了哪里。
图片是九宫格的，都是一些摄影展的场景图，没有她的照片。
程景沉将图片从第一张仔细翻到了最后一张，缓缓合上了手机，她的确是一个不爱在朋友圈发自己照片的人。
只不过……
程景沉倏然又打开了手机，将图片翻到了第六张，两指将图片放到最大，手机屏幕被一个黑衣男人半张模糊的侧脸占据。
是他——周墨。
即便程景沉只远远见过周墨一眼，但良好的记忆力和那天事件的惊险性让程景沉一眼便牢记住了周墨的相貌。
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程景沉鬼使神差般查过周墨的生平，以至于现在只凭一张极其模糊的侧脸就能把他认出来。
他们，一起去看展览了。相同的爱好，相似的成长经历，他们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的。
程景沉想到了她刚刚不愿与他多说的样子，以及那把她还回来的钥匙，缓缓关上了手机屏幕，仰面躺了下来。
他们俩短暂的相遇本就是一场意外，现在如他所愿重回原来的轨迹，她也又开启了美好的快乐的没有自己的生活，他该开心，该祝福她才是。
程景沉将床头灯关上，房间又重回一片黑暗，黑暗中，他慢慢用手掌遮住了双眼。
他一动不动地躺了良久，后翻了个身，把哆啦A梦小心翼翼放回到了原位，披了件外套，来到了她的房间。
明珠只带走了一些属于她的小物什，房间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动，但当程景沉一踏进来，便察觉了不同。
她买的海绵宝宝型状的抱枕不见了，淡蓝色印花的沙发垫也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个光秃秃的皮沙发放在客厅中央。
茶几上的卡通茶杯和草茶垫也消失了，空气中也没有花茶和热可可的温暖的香气了。
角落里吭哧吭哧吐着白气的企鹅形状的加湿器也停止了工作，正呆呆地站在那里睁着大眼睛盯着他。
也再没有人会在他过来时，挂着明媚的笑容小跑着像一个小太阳一样迎过来了。
只有阳台那个和他房间里一模一样的摇椅，还如常的存在着。
他鼻翼轻动，妄图感受空气残留着的她存在的气息，却发现，入鼻的空气只剩下了干燥。
这里，在她离开的三周后，又变成了和原来一样的冷冰冰的房间。
程景沉在门口定定地站了一会，抬步走向卧室。
卧室也是意料之中的冷冰冰。
程景沉的目光扫了一圈，本想转身离开，视线却锁定在了床头柜上。
他走了过去，拉开最上层被拉开一个小缝的抽屉。
只见一个上面画着一个正闪闪发光的小珍珠的淡粉色的日记本出现了柜中。
——
正月初三。
明家的大权，明谰早已渐渐转交给了明玙，又正值新年，每日过得悠闲惬意。
女儿也一直在家，于是只要不回老宅，餐桌上每天总有几道饭菜是他亲手做的。
而今天，他更是早早起来做了一桌子的菜——今日有客到访。
“你这件衣服真好看。”方欣笑道。
“你面色也很好。”柳瑜挽上了她的胳膊，互夸道。
客人到了，明谰柳瑜把他们带上了饭桌，热火朝天地聊开了。
明珠则低头数着米饭粒，熟练当着父母聊天时候的背景板，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斜对面的男人。
她以为这次他是不会出现的。
据她所知，由于再度翻红，最近他的日程极满，前天参与了b市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的录制，他之前拍摄的那部网剧也即将上映，就在昨晚还去s市进行了这部剧的宣传活动。
所以，他是连夜又飞回b市，只为了过年拜访她父母？
“上次你们过来，他有事没能回来，心里便一直记挂着这个事情。”方欣指了一下一旁沉默寡言的儿子，笑着替他补充道，“于是年前他便早早要我空出一天时间，商量着要一起登门拜访。”
柳瑜闻言，满是笑意的眼中划过一丝无奈的遗憾，为他和自己女儿的无缘，柔声道：“真是，客气什么。”
程景沉微笑。
“怎么样，最近忙坏了吧。”柳瑜拿起公筷为程景沉夹了一块红烧鱼，“来，景沉，多吃点。”
程景沉忙双手举起碗接过菜，沉声道：“谢谢阿姨。还好，不是特别忙……”
“叔叔，你就是我姑父吗？”
一道天真中带着犹豫的童声让整桌人一时间静默了一瞬间。
明祺自从程景沉进门，便一直在不住的打量面前这个陌生却有些熟悉的叔叔。
看了好半天，记忆却总像蒙了个纱一样，最后靠着柳瑜对他的称呼，明祺总算是记起来了，语气也渐渐变得笃定，带上了一种破解出难解之谜的喜悦，又追问了一次：“叔叔，你就是我姑父吧。”
苏烟也不知道自家儿子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话，心中一惊，脸上忙带上笑，向程景沉与方欣解释道：“瞧着孩子，竟说些胡话。”
明祺凭着自己绝佳的记忆力，没被表扬还平白挨了句训，不服气地嘟起了嘴：“才不是胡话！”
“我前台还在姑姑那里见过这个叔叔的照片！而且，之前我就听您和奶奶聊天说要把姑姑和一个叫成什么成的人定亲。”
他转头看向程景沉，眼神中满是对肯定的渴望：“对吧，叔叔，你就是叫成什么成！”
第46章 、046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明祺一番话一出口，除了状况外一脸疑惑的方欣之外，一桌人的脸色瞬间各异。
苏烟也不复以往温柔妈妈的形象，脸沉了下来，但没等她的叱责说出口，一道低沉的男声便自一旁响了起来。
“是的，我叫程景沉。”他的声音低沉却柔和。他直视着正用一双和她如出一辙的杏眼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明祺，脸上挂上了浅浅的笑意。
他柔声继续纠正着明祺言语间的错误：“但是，我不是你的姑父。”
明珠吃饭的动作没有没有一丝停顿，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抑或者听见了也对她毫无影响一般，咽下了口中的饭粒，又如常夹起了一颗牛肉丸。
牛肉丸放入口中，一股浓郁的香菜味直冲明珠口鼻——丸子是用牛肉和香菜混合做的。
柳瑜最爱吃这个，因此即便明珠不吃香菜，他们家饭桌上也总会这道菜，在摆盘的时候明谰还特意放到离明珠最远的地方，但因为是旋转的圆桌，随意转了几下，就转到了明珠面前。
明珠蹙着眉，就着一大口米饭把口中丸子咽了下去，又连喝了好几口水，但口中依旧残存着那异样的味道。
明珠垂眸看着碗中的饭粒，一下子，她倏然没有了吃饭的心情。
“噔。”玻璃杯与木制桌子相接触，一杯温热茶水忽然放在了她的面前。
“喝点水吧。”在明珠和牛肉香菜丸子搏斗的时候，本来跟明祺说话的程景沉，端着杯茶来到了她的身侧。
明珠感受着身旁熟悉的气息，浑身一僵，仿佛是一个第一次作弊就被老师抓到的学生一样，即羞耻又愤恨。
他什么都看见了，看见了她因为他简单一句话，就魂不守舍的蠢样子。
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涌上明珠心头，她眼睫微颤，下意识地将眼眸垂得更低，但很快又立刻抬眸和他对视。
只见他正满脸郑重认真地注视着她，他微抿着唇，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暗哑：“我正打算追求你的姑姑，能不能有幸成为你的姑父，全凭你姑姑的决定。”
他明明还在回答明祺的问题，目光却一直死死地锁在明珠身上。
——
程景沉的话无异于在餐桌上投下了一个原子弹，一顿饭下来，除了没心没肺天真无邪的小胖子明祺，其他人全然都没了胃口，草草吃过几口，便都相携离开。
还啃着鸡翅的明祺也被苏烟拉上楼去写作业。
客厅的餐桌上一时只剩下明珠和程景沉二人。
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安静得只有钟表指针走动的声音以及明祺被拉上楼发出的哭喊声的隐隐回声。
程景沉站起身，立在明珠面前：“明珠，我后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