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景沉说出这句话之前,明谰心里想了好多待会儿要跟他叮嘱的。
比如,明珠不吃香菜,喜欢吃面食;
比如,明珠有挑嘴的毛病,不喜欢吃煮鸡蛋,早餐记得给她煎一个鸡蛋;
比如,明珠睡觉喜欢踹被子,得时不时起来看看她被子到底盖没盖好……
以及最最最俗套,但是到了这一刻,每个父亲都会说的:要好好待她,不然,我不会饶了你的。
但是当程景沉突然郑重其事地跟他讲了一大堆话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一切都不必说。
最后,他只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了程景沉一番,叹了一口很长很长的气,拍了拍程景沉的肩膀:“以后我的女儿就托付给你了。”
“请您放心。”程景沉声量不大但一字一顿格外郑重。
承诺总是要靠时间来应证的。明谰颔首没再说话。
“对了。”明谰又想到了什么,他注视着程景沉,“你真的决定签约明氏了吗?”
签约明氏,又娶了明家的女儿,即便他的成绩清清白白,但也总会有说三道四的人。
程景沉点了点头:“在哪里签约都是一样的。没有关系的。”
明谰眸中欣赏更甚,既然他已经是明家的女婿了,不管在哪里签约都是挡不住别人嚼舌根,见他想的这么明白,态度这么坦荡,对这个准女婿又是满意了几分。
不同于翁婿对话的略带沉重,明珠这边的婆媳谈话可谓是轻松又自在。
方欣本来就喜欢明珠,更想要一个明珠一样的女儿,自然是待明珠无一处不好。
加之柳瑜苏烟也在,四个女人从护肤养生到家庭琐事聊得笑声阵阵。
还没聊尽兴,明谰程景沉这边菜就做好了,催着她们上饭桌。
小胖子明祺早就待得无聊了,一听开饭,一溜烟地跑了过去,缠着程景沉给他夹好吃的。
程景沉在他一口一个姑父的撒娇下,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帮他把他的小碗夹的满满当当的,明祺才作罢。
“别老麻烦景沉。”一旁苏烟早就看不下了,但碍于这是两家正式吃的第一顿饭,不想碍了气氛,一直没说话。眼看儿子越来越过分,终是忍不住低声叱责他。
餐桌上多了个宠着自己的姑父还有一个很喜欢自己的奶奶,明祺胆子格外大起来,不服气地噘起了嘴:“姑父是愿意帮我的!妈妈您老是说我,之前我说姑父会是我姑父,您还说我在说胡话,现在姑父不就是我姑父啦!”
明祺一串还带着一点奶声奶气的稚语说的混乱极了,但在场的人却都不约而同的明悟了他的意思。
他是在说之前那次两家一起吃饭,他叫程景沉姑父,反被母亲训斥的事情。
小小年纪记性不错,记仇更是出众。
在场人都笑开了,方欣出面打圆场:“没关系的。作为姑父,景沉给明祺夹菜照顾咱们明祺都是应该。”
明珠就坐在她身边,她疼爱地拍了拍一旁明珠的手,“不仅如此呀,以后他还得这么好好照顾我们珠珠。”
本来被明祺一口一个姑父叫的有些不自在的明珠,一下子就羞得脸染上薄红,她余光还能清晰感知程景沉就坐在她旁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她脚下轻轻踹了他一下,暗示他收回目光,却不想他不仅没收回反而盯得更加明目张胆,只听他开口道:“岳父岳母您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明珠的。”
明珠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手上又狠狠锤了他一下,这根木头什么时候脸皮变得这么厚了,她可没承认他是自己男朋友呢,谁是他岳父岳母?
小手刚捶过去,还没碰上程景沉便不自觉卸了力道,轻轻软软的一下触碰不像打人,更像是撒娇。
程景沉一下子就抓住了那个调皮的小手,软弱无骨,如丝绸般细腻光滑,他心田也随之变得柔软起来,握得更紧了一些。
明珠本想挣脱,但他的力气实在太大,柔柔的挣脱了几次他还没放手,她也就放弃了,软软地窝在他温暖的大掌中,时不时泄愤似的抠抠他的掌心。
桌上小情侣的互动哪里逃得过在场人的眼睛,只不过害怕小情侣面皮薄不说而已,眼中的笑意浓得都要化成实质。
方欣注视着明家夫妇也给出了自己的承诺:“你们放心,别说他不会,要是他敢对不起明珠,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午饭就在一阵和谐温馨的气氛中度过,午饭后,两家父母都不约而同的前去午睡,而由于饭桌上明祺的好记性,他无比幸福的一左一右被父母拎到书房,成功获得了加作业大礼包。
和上次一样,餐桌上又剩下了明珠程景沉两人。
他们俩的手交织在一起,他们都没有动。
明珠调皮地挠了挠他的掌心,触感痒痒的,像被小奶猫抓了一下一样,他没躲,只用手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顿了顿,她又挠了挠,这次他不再动了,只是朝着她笑得包容。
明珠心里一软,心底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怎么了?”注意到她的欲言又止,他握了握她的小手,问。
明珠注视着他片刻道:“你签到明氏了吗?”
程景沉一怔,点了点头:“嗯,怎么了?怎么开始关注这些了?”
明珠笑道:“你这么惊讶干嘛?偶然听张露提起了一下。你现在实力这么强,有足够的资本去挑选一家对你发展最好的公司,我看了一下,方氏在电影领域其实也是很厉害的,你觉得呢?”
程景沉隐隐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他早在决定追求明珠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一些可能发生的事情,最近他没少听到一些闲话,但是他真的完全不在乎这些,能得明珠青睐已是幸运,又何必在乎他人口舌。
明珠对这种阴暗面向来知之甚少,他本以为凭借明家和他的保护,没人会在她面前提到此事,却不想还是他疏忽了。
“是听到外面有人说什么了?”程景沉一眼便看出张露是明珠的一套说辞,他看着明珠的笑颜,心田倏然一片酸涩。
程景沉顿了顿继续道:“我不在意那些的。我完全不在意的。”
明珠的笑忽然垮了下来,她心里即伤心又充满了自责:“抱歉,你明明这么厉害的,却都是因为我,背后会有人说你闲话。”
明珠从小到大养出来的自信,让她可以完全忽视别人的闲言碎语。
但当她昨天偶然看见别人对他的评价时,她发现,她根本不能忍受别人对他的污蔑,尤其那个污蔑还是她带给他的。
所以她连夜让人撤了热搜,删除了所有对他的不实言论,又帮他找好了别的更适合他的经济公司。
但她还是自私的不肯放开他的手。甚至,在他们谈话的这一刻,他们俩的手还是紧紧牵在一起的。
在程景沉的柔声安慰中,明珠觉得自己简直是卑劣自私极了。
眼见明珠的头越来越低,眼眶也隐隐变红,整个人就像一个知道自己做错事要把自己攒成一团的小刺猬一样,程景沉心疼地将她一把搂入怀中,“这跟你完全没关系。也根本不是你的错。”
明珠靠在他的怀里,他的声音像大提琴一样低沉有质感,透过胸腔传来的要比往常的更清亮,更有穿透力。
她听着他慢慢说:“你相信我吗?”
她点点头。
“你相信我的演技吗?”
她又重重点了点头。
他笑,揉了揉害怕因为点的太重会脑震荡的小脑瓜:“那珠珠就不要担心了啊。”
他难得说了句略带中二的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闲言碎语都是不值一提的。”
“扑哧。”短短几句话,他就把怀中的明珠逗笑了,她的下巴支在程景沉身上,抬眸看他,“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啦。”
她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厉害的人。经过时间洗礼,事实的真相一定会渐渐显露于人前,无须声张的厚实总会有人发觉。
但那是需要时间的……他明明不用这样。
她看向他的目光柔软成了一滩春水,这件事的受害者明明就是他,但他还是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在安慰她。
她想,在他柔软温暖的安慰中,她该再坚强一点的,该再多风轻云淡一点的。
这样想着,她的眼眶却又不争气地红了,她眨了眨眼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不着痕迹地抹了一下,起身朝他笑:“干嘛不经过我同意就抱我。”
握了好久的手突然分开,两人都感觉有点空落落的。
“走吗?”明珠向还坐在那里的程景沉伸手,“去参观参观我家?”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终于又感到了圆满:“我的荣幸。”
——
这还是程景沉第一次参观明珠的卧室。
她的房间在二楼,是四四方方很正的版型,有一个大大的落地窗,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整个房间干净而明亮。
“之前去你家的时候,阿姨带我参观了你的卧室。”明珠拉着在门口有些迟疑的程景沉,“我一向是个讲理公平的人,所以快进来吧。”
她笑道:“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说完,她松开了拉住他的手,走到了一旁的柜子旁。
程景沉在门边又踌躇地立了一会儿,终于走进了房间,不过房门还是绅士地没有被关上。
明珠房间的布局很简单,大大的床放在正中央,床的左边是一个摆满了护肤品化妆品的梳妆柜。上面的东西五花八门的程景沉一个也认不出。
右边是一片空白的墙,墙上贴满了明珠拍摄的照片,那颗小草就在最下方的一个角落。
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落地窗前还放着一个和y市的那个很像摇椅。
房间四处都散落着可爱的抱枕以及卡通摆件。床头柜上放了一个熟悉的上面画了一个可爱的小珍珠的本子。
“你过来。”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了一本大大的相册,冲着程景沉拍了拍身边的床。
程景沉应言过去,犹豫了一下,坐在了明珠旁边。
“你看,这个是谁。”她翻开相册的第二页,指着照片里面的一个小男孩笑着问。
程景沉一怔,笑了,“是我。”
他低头仔仔细细看了一下,回忆着脑海中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这是……你给我拍的?”
明珠有些惊喜,她以为程景沉已经忘了。即便这是她照的第一张照片,她也是翻照片的时候才依稀记起来拍照对象的。
“是的。”她重重点了点头。
她笑,“这还是我照的第一张照片呢,你还记得吗,我是趴在我爸腿上,借着他的力量,举起了相机,按下快门,才留下了这么一张照片。”
程景沉依稀回忆到了当时的场景,他脸上不自觉荡出了温柔的笑意。
“还有还有。”明珠一脸神秘地朝他笑,把相册放在床头柜,又去开床头柜第二个抽屉。
只见她拿出来了一个木制的小弹弓。
小弹弓似乎有些年头了,上面的橡胶皮筋满是岁月的痕迹早已泛黄,看起来已经毫无弹性。
“你还记得这个吗?”明珠晃了晃手里的小玩具,软哒哒的橡胶毫无活力的摇摆着。
程景沉笑了,或者是他的笑自她拿出照片后就再没有下去过。
他缓缓点头:“我记得,这是……我送给你的小弹弓。”
程景沉年幼的时候,是一个街道里有名的皮孩子,爬树掏鸟无一不会,连打弹弓都是一定一的好。
这把弹弓是当年明珠走的时候,他偷偷塞进她包里送给她的。
当时年纪小,不懂那么多别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只会笨拙地一股脑把自己喜欢的所有东西都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是呀,我回家一收拾行李,吓了一跳,没想到你这么喜欢的小弹弓都送给我了……”
说着,明珠又从柜子里拿出来了一个装满硬币的盒子,盒子是不锈钢的,但是隔得时光真的太久了,连不锈钢都上了锈。
她举着盒子,俏皮地朝他眨着眼睛,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已经把她要说的都说完了。
程景沉一下就明白她的意思,他顿了顿,似乎为年幼时豪放的自己感到害羞:“这是……我送给你的「聘礼」……”
明珠笑容灿烂,下巴骄傲地扬起,轻哼了一声:“原来你早就对我图谋不轨。”
“是呀。”程景沉温柔地注视着明珠,没有半分否认。他只觉此时心仿佛置于一口正汩汩出流的清泉一般,温暖而柔软。
他顿了顿道:“谢谢你。”
明珠自从知道他就是记忆中那个小男孩后,即便他们当时关系处于冰点,但她还是去找了这些东西。
亏得她一向念旧,所有的东西都不舍得扔,就都成箱成箱地放在收纳箱,堆在仓库里。
但就是这样,她还是凭着微弱的记忆在灰尘中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好在,现在用上了。
明珠看着程景沉绽开了和小时候的照片上一样露出一排小白牙,心中仿佛铺满了各种口味的彩虹糖,有点酸又有点甜,挺复杂的。
她想,能在程景沉身上再看见他小时候的影子,也许就是她top级别的幸福了。
“没事。”她骄矜地笑笑,回答他,“东西都很好找的,没废多少功夫。”
“哗啦。”是东西散落在地的声音。
明珠拿出来的东西太多,又全都高高堆在了床头柜上,一时不察,东西边都散落了下来。
本就放置在上面的日记本也不例外,在最底下的它因为最晚落下反而落到了最上面,此刻它正呈大大的打开状。
明珠的笑一僵,刚要去捡,却不想一只大手抢先伸了过去。
只见他礼貌将日记合上,双手递了过去,“这是之前拉在y市的那个日记本吗?你每天有记日记的习惯?”
他笑着说出了一句如常的问候。
明珠却是一怔,仿佛想到了某种可能。
“是。”她听到自己这么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