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歆当时就在心里道了声糟，她犹豫过要不要跟教官说明情况，但又不愿意搞特殊化，再加上她觉得吃下止痛片的效果还行，于是硬着头皮跑了。
如果俞歆知道自己那么不争气，能晕倒在操场上，她绝对不逞能。
然而她没有预测未来的能力，世上也没有后悔药。
三圈都跑完了，俞歆站在队伍中，教官说着话，她忽然觉得眩晕，眼睛一闭，身体就软了下去。
晕过去前最后的记忆是来自身边人的惊呼，以及身后有一双手快速地接住了她。
俞歆闻到了非常淡的小苍兰香味，像是洗衣液残留在衣服上的。
后来俞歆再回想，觉得那完全是自己的错觉，都是刚跑完三圈的人，汗味还差不多。
俞歆醒过来时，人在医务室。她躺在窄小的单人床上，一扭头，梁嘉坐在床边的木凳上，架着腿玩手机。
察觉到她醒来，从手机前一抬眼。
“醒了？”
俞歆这会儿挺狼狈的，脸色惨白，腹部袭来一阵又一阵明显的疼痛。
她忽然觉得有些没脸见人，但看眼前这情形，送她来医务室的应该是梁嘉，军训几天了，俞歆都不知道梁嘉原来一直站她身后。她虚弱无力地说了声「谢谢」。
“没事。”梁嘉笑得无谓，狭长的眼睛有光流动，“也得感谢你让我躲过了三个小时的军训。”
……
俞歆忽然晕过去的架势太吓人，当天晚上班主任来寝室对她表示了关心和问候，并准了她两天假在寝室休息，等俞歆重回军训场上，军训已经过去一大半。
她站去队伍中之前，与梁嘉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几秒。
他戴着军帽，阳光下，虚眯着眼。
俞歆收回眼，镇定地往他身前的位置一站。
那个年纪的男生精力充沛，怎么也用不完。顶着烈阳军训够吃亏了的，可吃过中饭短暂的休息时间里，他们还能抱着球在操场上恣意奔跑。
俞歆因为天气热，胃口不佳，中餐只吃了一点就跑到小卖部买了点零食和一瓶水。
她和方怡因为不在一个班，很多时候都是分头行动，俞歆路过操场时，正好瞅见梁嘉他们在打球，她没事做，便躲在就近的树荫下驻足观赏。
梁嘉似乎看见了她，中场休息时竟然走了过来，俞歆本来还纳闷不解，就见对方在她身旁弯腰，从地上捡了半瓶水，拧开盖，咕噜几下就喝完了。
喝完之后十分耍帅地将瓶子掷进不远处的大号垃圾桶里。
一下命中。
他得意地扯唇笑了下。
俞歆这才发现，地上还扔着一顶帽子和军装外套，应该也是他的。
梁嘉身上只穿着一件T恤，大汗淋漓，经过几天太阳暴晒，肤色比开学第一天趴桌子上那会儿深了些。
俞歆总觉得他喝水没喝过瘾，惦记着那天晕倒时的救命之恩，想了想，十分慷慨地将自己手里那瓶未拆封的矿泉水递了过去，“要吗？”
梁嘉意外了一秒，看了她好一会儿，俞歆保持递的动作，他也就没矫情，接过拿在手里。
水是常温的，喝下去少了点畅快淋漓的感觉，梁嘉不介意，道了声谢，拧开瓶盖，又仰头灌了小半瓶。
这一幕被不少人看见，结合那天俞歆晕倒，梁嘉一把接住抱起送去医务室的情形，操场上忽然就传出一片暧昧的起哄声。
军训结束的那天晚上，俞歆她们没再训练，围坐在操场上和教官聊天玩游戏。
教官说了很多他们军人的英勇事迹，听得一群不谙世事的高中生一愣一愣的，敬佩感油然而生。
话题有些沉重，教官笑了下，一张严肃的脸难得柔和下来，为了缓解气氛，提议来点娱乐活动。
俞歆班上有个男生上去讲了个笑话，还有人上去跳了一段舞，后来梁嘉也上去了，是被人叫上去的，他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唱了首歌。
唱的是周杰伦的《给我一首歌的时间》。
即使拿了手机开了伴奏，看着歌词，他也没有将整首歌唱完，但简单一段就足够俘获底下那群女生的少女心了。
俞歆甚至听见队伍里有男生低声抗议了句：“梁嘉这一上台还给不给其他人活路了？孔雀开屏啊这是。”
俞歆看了眼梁嘉，勾了下唇。
的确……
穿着军装的少年眉间有股英气，却又掩饰不住身上的意气风发。
很吸引人。
其实梁嘉唱的这首歌俞歆也熟，她从初中开始喜欢周杰伦，周杰伦的歌她都听过，也都会哼几句。
梁嘉在这晚出了个大风头，连隔壁班的女生都注意到他，找相识的朋友打听他的名字。
可对方却告诉她：“哦你说梁嘉啊，他和我们班俞歆似乎有点关系。”
“俞歆啊，俞歆就是我们班最漂亮的那个女生。”
绯闻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大肆流传的。
军训结束后，大家都迅速收心进入学习状态。二中的月考向来雷打不动，更何况这次月考成绩和排座有关。
开学以来，他们班还没正式排过座位，开学第一天大家怎么随意坐的，就一直这么坐了一个月。
俞歆当时的班主任姓何，叫何建平，对学生成绩很重视。月考成绩出来以后，按照成绩的高低排了座位。
梁嘉不太满意这种排座方式，他钟爱教室最后排角落的位置，尤其是在已经享受这种待遇一个月以后，调换座位变得格外难以接受，想用第一名的成绩跟老师谈条件，申请继续坐那。
他们班学生一共47位，梁嘉刚好少了一位同桌，乐得自在。
但何建平没同意，怕他躲在教室最后面上课时走神睡觉，这一个月里，自习课他抓到梁嘉好几次了。
他这人看上去吊儿郎当，何建平怕多放任，会折坏一根好苗，对梁嘉更严加看管，给往前拎了几个座位，阴差阳错，这次考试成绩排在梁嘉身后两名的俞歆和他成了同桌。
梁嘉将课本和书包搬去新位置，懒懒地和俞歆打了个招呼：“好巧。”
俞歆看他一眼，看出他兴致不高，也礼尚往来淡淡地回了他一句：“好巧。”
梁嘉后来才察觉不对，他转头，俞歆已经低头在收拾课桌，他回想刚刚自己那态度，语气不太友好，后知后觉地补了句：“那什么……我不是冲你啊。”
“嗯？”
俞歆纳闷地看他。
梁嘉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完全是自己多想了，俞歆压根没放心上，他低头一笑：“没，下节课什么课？”
这话题找得实在不够明智。
俞歆的眼神挺古怪的，转头朝黑板的方向轻抬了下下巴，示意他自己去看黑板上写着的课程表。
梁嘉：……
奇异的是，他的心情没之前那么糟糕了。
被何建平驳回申请，配了个同桌这事，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梁嘉心底那点不爽倏地散了。
这个座位排序，梁嘉在之后才体会到妙处。
俞歆做同桌真是没话说，挑不出缺点。梁嘉偶尔自习课趴着睡觉或者玩手机，俞歆在何建平突袭时会悄声提醒他。
她爱干净，桌面总是收拾得整洁有序。最重要的是，他对梁嘉这个同桌没有任何要求。
导致梁嘉对她的评价里多了一项：不事多。
俞歆当时担任了她们班的英语课代表，梁嘉那成绩，却一官半职都没捞着，一是他自己没那想法，二可能也是老师针对他的性格多番考量后觉得他更适合走独美路线。
那时候梁嘉和俞歆已经同桌一小段时间，关系熟了，有一节英语课下课后，英语老师让俞歆去她办公室搬所有同学的练习册，挺高一摞，老师说让她叫个同学一起，梁嘉刚好有空，将手机揣进兜里，主动站起来说：“我和你一起去。”
俞歆没觉得这有什么，点了下头，等他俩的身影并肩消失在教室门口，闲言碎语在身后愈演愈烈。
其实俞歆多少听到过一点，只是没放心上，更何况她对梁嘉没那个意思，梁嘉应该也是。
但现阶段没有，不代表之后不会萌芽。
俞歆来例假的时间向来不准确，但上次军训之后痛晕过去的情况再也没发生过，未调换位置前她经历了一次，但吃下止疼药就熬过去了，除了状态不太好以外，没对她造成其他什么明显的影响。
这次也是，俞歆整个人有些恹，上课时还能强撑着，下了课往桌上一趴，半点不想动弹。
梁嘉看了她好几次，大概琢磨出点什么，替她跑了两次英语老师办公室，之后还帮她接了几回热水。
俞歆是看脸吃饭的，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顶着一张好看帅气的脸，做这些事确实比较容易让人动容。
历史课上，梁嘉难得规矩地将所有笔记一字不落地记在了书上，他记笔记时下笔很快，又尽量保证字迹清晰，记完后往中间一推，直接让俞歆照着抄。
他的字俞歆见过很多次，算不上写得多好，但很有特点，跟他这个人一样，有种桀骜不驯的感觉。
俞歆提起精神对他说了声谢谢。她确实长得很好看，班上背地里有男生讨论过她好多次，还偷拍过她伏在课桌前的照片。
可俞歆的长相不是那种温柔乖巧型，性格更不是。她胜在五官长得好，一双眼睛极具灵气。
梁嘉勾了勾嘴角，不甚在意地回她：“不用。”
要不是后来在一起，梁嘉开玩笑般地提过说，他第一次为一个女生鞍前马后，所以当真正对俞歆起了心思时才有了势在必得的想法，觉得俞歆不赔他点什么，他很亏。
俞歆还真以为他像他表现的这般不以为意，仿佛换个人他也能这样对待。
第4章
年纪小，脸皮薄。
十一月初，南城下了场大雨。这场雨持续了三天，气温骤然下降。
俞培抽时间来给俞歆送了趟厚衣服，手里还提了两袋零食。
来时俞歆刚好在上课，眼睛没往窗外瞟，俞培居然也没打扰他们，就站在窗外看。
那节课是何建平的课。昨天他们才进行了随堂测试，何建平拎了张试卷在讲台上讲题，俞歆往黑板上扫了眼，又低下头，她在重算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这是她整张试卷唯一的失分题。
昨天做完俞歆就对这题不太有把握，今天试卷发下来一看，果然错了。
这道题失分其实情有可原，超出了课本范围，错的人应该挺多的，但俞歆对这道题不是完全没有头绪，她就是抓不住正确的点。她换了几种算法，依旧没能推算出，不免有些烦躁。
梁嘉注意力没完全放在讲台上，余光瞥见俞歆拿笔在草稿纸狠狠划了两道，侧过头一看，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俞歆能做题做到发脾气也是少见。
她皱着眉，马尾辫绑得松，有两缕发丝垂落在脸颊边。皮肤娇嫩细腻。
梁嘉看她几秒，又看了眼讲台上的何建平，随手扯了张废纸，在纸上写下这道题的解题步骤，推向俞歆。
俞歆低头一扫内容，抬头看他。梁嘉半靠在后边的桌沿，对她散漫笑着，眼里还有丝不被掩饰的得意。
俞歆突然就想到军训时，他上台唱歌，被人说孔雀开屏。
这会儿的神情也挺像的。
想到这，她忽然又忍不住笑了。
她笑起来和可爱完全不沾边。相反，因为漂亮的长相，有些招人。
梁嘉看着她，觉得有那么一句话真没说错：女生的脸就跟六月天似的，一会儿一个样。
不过俞歆的笑容挺有感染力的，梁嘉看着也觉得心情轻快。
俞歆乐了一会儿，去看他摊在桌上的试卷，何建平用红色水笔在试卷右上角打了个大大的120。
俞歆对着那张满分试卷轻轻「嘶」了声。说实话，有些羡慕。
同桌这段时间，梁嘉对俞歆多少有些了解。比如她比一般的姑娘身上少了一丝娇气，多了一份好强。
单从成绩上来看，俞歆没有明显的偏科，但据梁嘉多日观察得出，俞歆更擅长文科，只不过为了将各科成绩维持在同一水平线上，她花费在理科上的心力更多。
俞歆趁何建平没注意，朝梁嘉伸出手，摊在他课桌上的那只手小巧白皙，梁嘉一愣，没看懂，俞歆瞥了眼他的桌面，意思是：试卷借她看看。
梁嘉和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不太一样，他没那么正经，和俞歆熟了，对着她偶尔也会冒出点邪恶因子，不自觉想逗她，于是用口型问了句：什么报酬？
报酬？
俞歆对着他笑，收回手，在刚刚梁嘉递过来的废纸空白处写：你睡觉玩手机我帮你放哨，我的报酬怎么算？
她的字真称得上赏心悦目。
梁嘉日后还需要她帮忙，在心里一权衡，识相地将试卷交到她手里。
俞歆拿着试卷前后看了看，她此时的目的不再只是最后一道困扰她的题。
梁嘉整体试卷不止分数，答题也很漂亮。他的解题思路清晰简洁，有几道题和常规的做题方法不大相同，另辟蹊径，反而省去了一大堆繁琐过程，俞歆研究了一会儿，从中领悟到不少技巧。
直到下课，俞歆才发现俞培来了。俞培带的那两袋零食一袋给她，另一袋是给方怡的。
她们俩有一起长大的情分，两家大人也熟。方怡的教室在楼下，俞歆说回寝室再带给她。
俞培点头，关心了她几句，眼睛望向教室内，梁嘉在玩手机，校服外套敞着前襟，撸起半截袖子，俞培多看了几眼他的侧脸，想起刚刚在上课时他在教室外看到的那一幕，不经意地说了句：“我刚刚观察了一下，你那同桌还挺帅。”
俞歆没多想，「嗯」了声，说：“还可以。”
俞培有些发愁，当初他想送俞歆去一中，除了师资力量以外，也考虑到二中的管理有些宽松。
俞歆她们这个年纪，意志不坚定，就怕稍不注意误入歧途。
俞培和俞歆聊了一会儿，上课预备铃响，俞歆得回教室了，俞培临走前隐晦地提醒了一句，大概意思是让俞歆好好学习，高中三年至关重要，别被其他外在因素影响。
俞歆不知道懂没懂潜台词，总之是应下了。
但是根据后来的发展来看，俞培的提醒她没太放心上。
梁嘉和俞歆组了一整个高一学期的同桌。高一下半年，何建平只对班上部分同学进行了座位调整，其他的一律没有变动。
开学第一天报道以后，学校就安排了当天晚上进行晚自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