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娇往前扑,却抵不住身体的僵硬,一下摔在地上,情急之下只剩双手抱头保护重要位置一个想法。
“铛!”
刀尖和白瓷地清脆的碰撞,痛感没有侵袭,反而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充满安全感,和兰草香。
“江黎!”
江黎抱住她,一个侧翻,把她紧紧护在怀里,拥抱的姿势让江黎整个背部露在歹人那侧。
他慌张拾起匕首,在刀尖剩几厘米的地方停住,随即是清脆的骨节脱位的声音。
那几个扮成员工从完全通道进来的便衣警察很快将人控制住。
林娇的五脏六腑像是被紧紧攥住有猛然松开,震颤、呼吸急促、头晕目眩的症状争先恐后袭来。
林娇攥着白衬衫的指节收紧,江黎放弃拥抱的姿势才发现女孩已经泪流满面。
“别怕。”
“没事了。”
“都过去了。”
……
“我建议父母带孩子到正规的医院精神科去看看。”
九岁那年。
学校里的老师温柔又机械的重复一遍。
其实小林娇能读出那种深埋的事不关己的情绪。
但无可厚非不是吗,老师教学十几年,不尽其数的学生,没有必要为一个不起眼的小姑娘投入太多感情。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女儿是精神病?”
幼小的林娇还没有换下钢琴表演的礼服,小裙撑扎的她很不舒服,于是她站起来像模像样的踱步,听母亲和老师的对话。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孩子很健康。”
“当初有专业老师和孩子们做游戏,就发现林娇有一些奇怪的表现。”
“她今天在舞台上表演,又出现明显呼吸不顺,震颤的表现,我只是希望家长能对孩子负起责任,好好诊断一下到底有什么问题。”
女老师的声音软软的,逻辑清楚。
母亲也不能再反驳什么。
“走吧。”
林娇像精致的布娃娃,被领着一刻不停的去往医院。
“焦虑症又犯了。”
林娇看着医生拿着单子递给母亲。
母亲反反复复阅读,“上次不是说不是大病吗?我和她父亲从小就陪着她,怎么会出现焦虑?”
“您先不要着急,焦虑症并不只是焦虑这一种诱因和表现,考虑到年龄,遗传因素占大半。”
“孩子可以和我正常交流,说明她只是轻微的,多加引导可以痊愈。这次,应该是有什么逼迫的行为才会复发。”
什么感觉?那种沉沦着,被溺毙。
才没有呢,才没有勉强呢,只是突然的想睡觉想晕倒。
梦里的林娇一直哭,她想辩解,她不想让父母失望。
“算了,以前就当是玩了,玩的开心就好。”她听见妈妈这样说。
不要这么讲啊,明明你希望我登台表演,希望我开演奏会的。
“别勉强自己了,我们可以换个节目。”她听见老师这样说。
没有勉强,是我自己希望去的,我渴望着,站在幕布后面接受掌声啊。
“别逞强了,林娇,你总是这样。”她听见哥哥这样说。
我没有逞强,我分明,做得到的!
铛!
小瓶子落在茶几的发出清脆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击在林娇的脑海里。
林娇呼吸逐渐急促,她听着母亲刨根问底的声音,急诊室附近来来往往的病患家属,走廊上不断踱步的患者,冰冷的叫号声……
然后失去意识。
……
“我知道你很认真。”
“我知道你没有勉强。”
“我知道你做得到。”
梦里也是江黎,虽然说的话不一样,但是温柔的嗓音是一样的。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说着。
他的指尖在林娇头顶至背部游走安抚。
他礼貌回绝了那些扶他起来的声音,他用手堵住四面八方的议论,就静静的,陪着林娇。
江黎的声音温柔,坚定。
林娇意识逐渐恢复,瞳孔聚焦与江黎对视。
“你……”
只说了一个字,便哽咽的哭出声。
这次的眼泪不再是无意识的,是滚烫的、炙热的。
她回扣住江黎,主动扑到他的怀里。
“你怎么才来啊!”
浓重的鼻音带着嗔怪,江黎失笑,随后又觉得心疼。
“对不起,我来迟了。”
他也哽咽了。
“以后不会了。”
不同于那歹徒的一身臭汗,江黎的怀抱永远清爽干净,像他的人一样。
没有华丽的礼服,他们的心贴的更近了。
能听到咚咚的跳动。
为什么?
她问自己,为什么遇到江黎就会回到小时候,那个最真实的自己。
会害怕,会撒娇,会哭。
“林娇。”
“我不会再出国了。”
“不会再悄无声息的消失。”
“不会再离开你了。”
那是恶魔的低语,一种名叫暧昧的毒药,引诱着落单的公主。
相信他吧。
再一次……
林娇从江黎的怀中出来,还不忘摸了摸鼻头,掩盖自己哭的事实。
实际上员工的故意闪躲早就出卖了一切。
文音见人顺利脱险,担心之余也不忘打趣自家老板,给林娇抛一个暧昧的眼神。
小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的站在楼梯口接受众人的打量。
“对了江黎,你怎么……”
林娇收起外溢的感情,盯着江黎的衣领,避免对视。
“恰巧在办事,想着来你公司拜访一下。”江黎摸了摸鼻子解释道。
门口还有打翻的花束,是三芩路花店的招牌白玫瑰。
不合时宜的出现在现场,江黎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警察很快就控制住了这歹徒,低气压解除,议论和劫后余生让员工有很多话要说。
讨论的对象逐渐移动到越馨身上,时不时还有鄙夷和倒吸冷气的声音出现。
一个看上去是领导的,四十岁出头的警察拿出证件示意,催着林娇去做笔录。
“走吧。”
江黎轻轻碰了林娇的手臂,发丝间尽是冷汗。
在场的,与歹徒直接接触的人是第一批被带走的,江黎自然的握住林娇,捏了捏她的手。
她看着江黎的背影,有种疲惫的依赖感,不知怎么心里特别安定。
他不会再走了。
“林姐……”
小越蚊子大小的声音,提醒林娇回神。
那种厌恶的,必须硬着头皮上的感觉让林娇侧目,她的眼神是冰冷刺骨的。
江黎这两天总是很忙,加上他和歹徒关系不大,也没有被传唤几次。
“手印按在这里。”
警察的笔录总要反反复复确认,林娇两天被找了三回,她语言组织能力不错,前后说话没有太大出入。
歹徒也没有真的伤到人,关一段时间就会被释放,林娇不禁有些担心小越。
可是,已经不在她管辖的范围内了。
总要有一些了断,她选在结案的那天。
晚上吹了风,林娇有些偏头痛,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大理石台阶上。
暮色沉沉,她的心也沉了下去。
觉察到身后的脚步声,林娇头也没回。
“上车。”
然后径直离开。
小越沉默了一下,腿脚像是被灌了铅。
“林姐……”
她轻声应了一句。
“别让我说第二次。”
林娇很少用一种命令的语气讲话。
静默的氛围维持了一路,小越的目光好像要穿过后视镜,但是脱口而出的辩解,被面色不善的林娇打断。
是回公司的路。
警察局离公司的路程很远,偏北地区的日暮和夜晚间隔时间也短。
难得的,林娇没开空调,而是任由粗糙的风打在脸上,压的喘不过气。
“去我办公室。”
车停在门口,林娇下车前撂下这句话,把小越组织好的七七八八语言憋在嘴里没能说出来。
林娇从容的带着文件和员工交接,小越愣着,身体木僵,想挽留她一会的时间都不能。
大脑空白好一会,她才晃晃悠悠的选择走楼梯。
黑白相间的花岗岩似乎闪动着斑点,一步一步,她很久都没有这样脚踏实地的踩着楼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锁传来拧动的声音。
林娇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
小越眼眶红红的,带着啜泣声,口中是不成句的「对不起」。
“林姐,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林娇没有打断她,她坐到位置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她的右手手腕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指尖在红色上衣的衬托下有一下没一下扣动桌面。
“这件事,和最近频繁请假有关吧。”
林娇抛出一个问题,等越馨组织语言。
小越点头承认了,缓慢的道来。
“其实还要追溯到刚接《玫瑰恋人》这个IP开始,第一次翘班是剧组散会之后,我没有等你。”
小越边说,边盯着林娇的脸色。
“我老家的舅舅给我安排了一个相亲对象,你也知道,我父母很早就不在了,我不能违背我那些亲戚。”
林娇点点头,示意她接着说。
“给我介绍的是个农民,他一直呆在乡下,那天没通知我就来了,说想见见我,然后……”
说到这里小越低下头,脸上掩盖不住的难堪。
“然后你就开着我的跑车,去见面了。”
林娇用平缓的语气把小越没说完的话总结出来。
小越深吸一口气,肯定了。
她换上租赁的衣服,画着浓妆,好像电影中精致的女郎,把人约在北城最贵的西餐厅。
“他很看好我,但是我一点也不喜欢他。留了号码之后我就把他拉黑了。”
林娇轻笑,“没有想恋爱的意愿却坚持见面,还用了一种虚假的身份做派,为的仅仅是展现自己的女人魅力,是吗?”
小越低着的头猛然抬起来。
“没有!”
“我……林姐你这样说话,不觉得太侮辱人了吗?”
林娇面对质问,没有骄傲和鄙夷,甚至没有任何情绪的外溢。
“我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我在教你认清现实,你去使用、去购买、去享受那些本来就不属于你消费阶级的物品,结果只是在别人眼里活的漂亮。”
林娇不是第一次提醒小越,从一开始出差的五星级酒店,到次次机场免税店带东西的习惯,小越都在模仿甚至去习惯这种生活模式。
“至于说话方式太过直白这点,我以前婉言提醒过你很多次,最后发现没有用。”
林娇不想再争辩这些,她只觉得头疼。
“那之后呢,总不至于被拉黑就这样报复吧?”小越摸了一把泪,愤恨道。
“是,我一直没联系他,以为就这样过去了。”
“没有想到,我舅妈会收了人家二十万的彩礼,还给弟弟花光了。他以为我是骗钱的,才摸到了公司。”
小越也是没经过风浪的女孩,缩着身子。
林娇手中的咖啡里冰已经全化了。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林娇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没有像往常一样,拍拍她的肩膀说「没关系」。
而是说了一句,“越馨,你离职吧。”
她可以按合同法,算自己要求越馨离职,把这个月剩下的工资走我的账户开给对方,算是最后一点情面,但是绝对不会留用她。
小越顿住了,哭声也戛然而止。
她跟着林娇五年半,从大学学妹到生活助理,无论什么事情对方都会原谅她的。
迁就着,迁就着,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林娇对她大失所望,看透了她的心思一样。
这句话,那天她教给a组成员,没想到今天又还给她了。
林娇走回电脑旁,靠在椅子上。
手边已经有其他员工准备的咖啡,里面的冰块加的很多,杯子外面冒了层汗。
有些错误,是不可弥补的,这次就算不是林娇,是其他人或者是越馨本人,出了任何事都不是佳兆能担待得起的。
这些年,她从来就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就算没有这件事,她也很早就不合格。
小越被辞退的消息惊的僵在原地,她年纪轻面子薄,终究说不出来一个求字。
“林姐,我……我可以学的,你别……赶我走。”
林娇摇摇头,“六年来,你的业务水品提高了吗?你连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好。”
“就像这杯咖啡一样。”
她拿起咖啡摇晃片刻。
她永远不知道加多少冰正好。
林娇看着里面的冰块半晌。
就算她知道,整个公司的人也都知道,随时可以被代替。
“我从进公司的第一天就告诉你,谈判是需要筹码的,永远不要被这种随时能被学走的技能裹挟。”
林娇声音很轻,好像这话说给办公桌上面的花儿草儿一样。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