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人多嘴杂, 席伊雯的这番作为必定会被有心人爆到网上。这两人你侬我侬,演了好一出渣男与原配重归于好的戏码,丛蕾被他们接连利用, 又不能发作,脸色愈发难看,秦秋荣见状, 把自己的那份让给她:“伊雯也是粗心得很。”
岑映婕“噗嗤”一声哂笑。
“姐,你笑什么呀?”她的助理大声问。
岑映婕毫不遮掩她的幸灾乐祸:“我笑人都到齐了。”
席伊雯听而不闻,朝秦秋荣撒娇:“哎呀,那是人家给你留的!”
“我最近控制体型,吃太多了会被导演骂。”秦秋荣宠溺地说,“乖。”
席伊雯虽然没有在语言上攻击丛蕾,却在行动上将她当作隐形人,隐晦地坐实了她小三的罪名。丛蕾哑巴吃黄连,有冤说不出,赵导调试好机器,纵然戏外的腥风血雨,一旦导演喊了“action”,她就必须收敛好一切无关的情绪,在席伊雯的旁观下,丛蕾继续投入到戏中。
严酷的刑罚给夏烟的身体带来了无可逆转的损伤,她时日无多,只能再靠汤药多吊几口气。夜里,倪翊帮她换衣服,见到她满身的伤痕,抱着她的腰,心痛地唤道:“小姐。”
她泪如雨下:“小姐,你受苦了。”
这是倪翊年少时对夏烟的称呼,自从她爱上韦毅,再也没有这么叫过她,夏烟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睫毛微颤,悲凉地说:“我早就不是什么小姐了。”
不可一世的富家小姐落到这般田地,倪翊对她的怨,夏烟对倪翊的恨,都如轻烟般飘走,终究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夏烟喃道:“我这一生,不值得。”
“你值得。”倪翊抹掉眼泪,“你挽救了很多人的命运。”
夏烟面有迷茫,勉力问道:“我能不能和他单独聊一聊?”
她从未这样跟倪翊说过话,倪翊默然退出房门,韦毅强颜欢笑地对夏烟说道:“你可算愿意理人了。”
“别笑,韦毅,”夏烟歪着头,“你笑得真难看。”
韦毅鼻头酸楚:“我看到你很开心。”
“我们都懂的。”夏烟道。
韦毅的笑容逐渐消失,他把脸埋到双手中:“是我害了你。”
夏烟一点一点扳过他的手,这个动作显然耗尽了她余生的力气,她喘了许久,才道:“韦毅,我不怪你。”
韦毅改变的不仅是倪翊,也改变了她,曾经她的天地很小,只存得住情与爱,可是韦毅让她看见了身后的家国。
一个破碎的她,住进了这破碎的山河。
韦毅心如刀割,紧紧地捏着她的手:“阿烟,你还有什么要求,告诉我,我都会满足你。”
阿烟,他多久不曾这么叫过她了,从前她缠着他,他总是心不甘情不愿,现今她要走了,他又追了过来,世事弄人,夏烟出神地问:“什么都满足我吗?”
“但凡是你要的。”
夏烟静静地望着韦毅,仿佛是想吻他一下,然而最后她只是别开眼,说道:“我想再抽一口烟。”
韦毅求夏烟办事时,她为了刁难韦毅,曾经让他侍过烟,韦毅对她抽鸦片的习性深恶痛绝,却连夜找了上好的烟膏,他生疏地将烟膏装进葫芦口,给她抬着烟枪,烟枪形状简陋,夏烟侧身睡着,想起自己最爱的那杆红木雕花的烟枪,烟杆镶着昂贵的黄金,嵌着翠绿的玉石,她双唇颤抖,深深地吸了一口。
铜烟灯烧着烟膏,烟雾朦胧,夏烟忆起自己的往昔,彼时的她尚未嫁人,还想带着韦毅出国留学,不知道噩运在向她一步步踏来。在鸦片的作用下,夏烟隐约觉得她的人生拐了个弯,似乎她并没有被强行送嫁,没有被蒋督办揍得死去活来,没有联合戴涵一起杀了蒋督办,没有染上烟瘾,更没有与韦毅重逢。她正青春年少,穿着短衫校服,拥有一身天真的莽撞。
光晕中,她看到了另一个夏烟。
夏烟恍惚露出一个笑,她的命运和这烟雾一样,到头来落了一片白茫茫的干净,她没了爱,没了恨,没了不甘,安宁地闭上了眼。
她这一生,走完了。
导演迟迟不叫停,丛蕾继续躺着,忽然感觉额上的触感轻如羽毛,她强忍着不睁眼,意识到韦毅给了她一个吻。
这个吻充满了怜惜,是韦毅对夏烟所有的情谊。
剧本里没有这场戏。
夏烟死前从未奢求过自己会得到韦毅的吻,丛蕾的心骤地被触动,眼眶溢满了泪,片场异常安静,赵导沉思不语,秦秋荣也没说话,等到眼泪滑到眼角,赵导才叫道:“很好。”
赵导的“很好”便是对他们的高度认可,丛蕾曾被一个副导演笑话,说她是木头美人,看男主角的眼神没有爱的欲望,这是她头一回和对手擦出传说中的火花。丛蕾惶恐而欣喜,夏烟死的一瞬间,她仿佛也醍醐灌顶,就像回到高中第一次演舞台剧,她敲碎了一扇阻隔着她的大门,在艺术的领地里横冲直撞,重新领悟到了戏剧的魅力。
悲剧是对灵魂的洗涤,之前的戏都是建立在角色之上的模仿,她终于做到了和角色合二为一,尽管只是几秒钟的契合,可丛蕾的每个细胞每个分子都在振奋,原来这就是演戏,这才是演戏。
作者有话要说: 月底前,本月所有的漏更都会逐一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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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继续买俺
移情不代表动情, 丛蕾很清楚夏烟的心动并不属于自己,演员必须要克服身份错位带来的情感偏差。丛蕾为了尽快出戏,一直没看秦秋荣, 赵导点评道:“前面夏烟和倪翊的戏, 映婕差了点。”
赵导的话说得直白, 岑映婕脸上挂不住:“我再来一遍。”
丛蕾配合她演了近十遍, 岑映婕不是拿不准和夏烟之间复杂的姐妹情, 就是到了泪点哭不出来, 她状态不对, 越拍越烦躁, 丛蕾累出了一身汗,妆花了又补,补了又花,对她说道:“要不放点音乐吧。”
演员情绪不到位时, 偶尔会在片场放点催泪的音乐,对于丛蕾的提议, 岑映婕并不领情, 她白了丛蕾一眼, 似乎丛蕾是在羞辱她, 后来没办法,赵导让她滴了眼药水, 这场戏才算勉勉强强地过了。
最后一个镜头拍完,伴着赵导一声洪亮的“杀青!”,全剧组一齐给她鼓起了掌, 周恬捧着一大束玫瑰花走上前:“恭喜啦,温韵!”
戏中的宋慧要等一年后才会得知夏烟的死讯,今天没有周恬的戏, 她是特地来的片场,片场的气氛感染了丛蕾,她用力抱了下周恬:“谢谢。”
周恬在她耳边悄声道:“花是秦秋荣订的,本来说好他来送,但席伊雯在,他没法给你。”
周恬显然也误会了他们的关系,这番话不如不捎,丛蕾捧着的玫瑰顿时成了烫手山芋。众目睽睽,丢了不合适,她只好抱着那束花和各组的工作人员拍了照片,岑映婕提前离场,没有参与他们的大合照,丛蕾对此见怪不怪,她脾气温和,为人不错,大家起哄叫她请吃饭,秦秋荣不见外地插话:“我定了家酒店,咱们可以去聚个餐。”
“哪能让你请,”丛蕾微笑,“我早就订好了,你下午忙就别过来了,陪伊雯逛逛。”
秦秋荣吃了个闭门羹,讪讪道:“那,那你今后有需要帮忙的随时叫我。”他四下看看,“算我欠你的。”
丛蕾不置可否,珍爱生命,远离秦秋荣,她时刻牢记着周恬最初的警告。晚上吃饭,比较熟的同事都到了场,饭桌上推杯换盏,杀青的惆怅与喜悦不相上下。她和“夏烟”相伴三个月,脱离角色的时候,宛若告别了一位老朋友,总有些若有所失,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拍好一点。
即便只是个女三号,丛蕾也希望自己能够对得起夏烟。《旧色倾城》是她长时间跟的首个正规剧组,不像有的组拍着拍着就解散了。虽然岑映婕和秦秋荣让她吃了些闷亏,但在职场闯荡,糟心的事在所难免,大多数工作人员都非常专业。有了正剧傍身,她今后再去试镜,底气就足得多,否则别人挖苦她演的狗血片段,她连反驳都反驳不了。
而且她可以拿到钱了。
一想到钱,丛蕾顺理成章地想到了冷千山,没有冷千山的那笔钱,她未必能争取到这个角色,非要说的话,她的确是带资进组,可没有他,她也不会突然被激发出演技上的进取心。一切都很机缘巧合,不明不白地,他们又纠缠在了一起。
就当冷千山给她投资的第一桶金吧,丛蕾决定用片酬逐渐还完冷千山的钱,就算他认为她矫情,她也得图个心安。
吃完饭,剧组的人相邀去KTV唱歌,大家呼朋唤友,陌生人愈发地多。丛蕾躲在吧台一隅,百无聊赖地和尤娇发微信,通讯录突兀地冒出一个新通知,点开一看,丛蕾的瞳孔噌地张大。
冷千山的好友请求。
他加了她。
丛蕾手忙脚乱地点了通过,这是哪路神佛路过显了灵,居然不是她加冷千山,而是冷千山加了她?!嘈杂的音乐声中,丛蕾预想着他会说的话,手指停留在白色对话框里,随时待命回复他的消息。
然而冷千山没有发言。
丛蕾仰头喝了口酒,借着酒精的冲动,给他发了个问号。
还是没人回。
冷千山像是心血来潮地随手一加,根本没有和她闲聊的意思,丛蕾看不到冷千山的朋友圈,不知道他是没发过还是把她屏蔽了。丛蕾的心情从高昂渐渐转为低迷,觉得自己就是一条死性不改的鱼,正要将手机扔进包里,冷千山却发来一句公事公办的话。
“《沸腾》快开播了,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绯闻处理好,不要影响到节目的观感,让人看着烦。”
任丛蕾绞尽脑汁,也绝不会猜到冷千山加她是为了批判她。
丛蕾的血压蹦得老高,一口气打了许多字,最后想到什么,到底没急着回,而是打开了微博。
不出所料,“席伊雯探班秦秋荣”高悬在热搜榜上。
热搜没带丛蕾的名字,可点进去每条都有她,全是各大娱乐博主发的通稿,句式大同小异,“席伊文力破不合传闻”,“温韵插足落空”,配着他们情比金坚的对视图,和不远处丛蕾面无表情的脸,尤其丛蕾不笑的时极其唬人,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个妒火中烧的小三。
粉丝们都在夸秦秋荣干得漂亮:
“不愧是我哥,和坏女人保持距离,棒棒哒。”
“那个温韵就是老天爷赏糊吃,怎么炒都不会火,休想沾上我哥我姐一根汗毛。”
“哈哈哈哈哈,你们看到她的表情了吗,爽!”
好久没发糖的“一席秋荣”让粉丝们喜出望外,丛蕾活在席秦两方买的通稿中,莫名成了他们感情的催化剂。丛蕾琢磨着该怎么跟冷千山解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知道秦秋荣是不是对粉丝的插手和公司的捆绑有了逆反心理,跟得了失心疯似的,给剧组官微里丛蕾的杀青照点了个赞。
这个赞被他迅速取消,但还是被营销号截了图,秦秋荣给丛蕾发了个痛哭流涕的表情:“温韵,这次真的是手滑。”
丛蕾忍无可忍,拉黑了他。
秦秋荣是真手滑还是假手滑已不重要,反正挨骂的都是丛蕾,相较于第一次上热搜,被人围观的恐惧在减少,荒谬在增多,在这场与她无关的纷争中,丛蕾看见自己的模样一点点被人扭曲,她却无法发条微博向人澄清:“我不是小三。”
她说了,那是她在蹭热度,朝秦秋荣甩锅,平时唯物主义的人,一旦追起星就自动加入了唯心主义流派,坚信自己的猜测是铁证如山,粉丝们是不会觉得秦秋荣有错的,有错的必然是丛蕾,澄清只会招致这些人更猛烈的攻击。
丛蕾的心灰了一片,她能看到的言论,冷千山也能看到,她在群里的解释,他却选择了视而不见,对她满是厌弃。安姐应对舆论习惯于冷处理,冷不下来再进行第二步,丛蕾过去不理解,经历了这几次才知道,冷处理纵然不是最佳的方式,可也找不到比它更好的方式了。
车轱辘话没必要重复地讲,末了,她给冷千山回道:“你高估了我。”
丛蕾再也提不起兴趣玩闹,让小兰顶着,自己慢慢走回酒店,冷风袭人,她裹紧了衣服,茫无端绪。兜里的手机连震了几下,丛蕾以为冷千山又回了话,做足了心理准备,打开界面竟是“吉祥六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