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甭着急,”冷千山磨磨蹭蹭地说,“过了段时间,我看见你传了剧组的机照,知道你在乌甸拍戏,就寻思要不然过来碰碰运气,当面给你道个歉……什么的。”
丛蕾张口结舌。
原来冷千山那次来乌甸,想找的人是她?!
冷千山讲到这里,算是豁出了脸皮,反正知晓了丛蕾的心意,就算她笑话自己他也认了,他把头埋在她的背脊间,嗅着她身上的气味,如同一名重度药物成瘾患者,瓮声说道:“丛蕾,我想见你,想得不得了。”
打钱、道歉都是借口,他只是希望她能主动与他联络,希望能再见她一面。自从他们重逢,他没有一天不在心痒,如春风拂过,将他早已死寂的枯苗,吹出了盎然的嫩芽。
丛蕾干巴巴地问:“所以你知道我在那家酒店?”
冷千山颔首,他随便让人一打听,便掌握了她的位置。
“段峻的《汉宫秋》和你们剧组住的是同一家酒店,我既然到了那儿,肯定得去慰问慰问他。”冷千山道,“段峻在跟白丽瑶讲戏,我顺便说了几句,白丽瑶被我说得不服气,非要拉着我去片场,让我实地观摩她的演技。”
随后便碰见了丛蕾,不等他心花怒放,又看见了她挽着的裴奕。
那些被冷千山遗忘了的苦涩卷土重来,爱而不得,思之过妄,他对裴奕几乎有了心理阴影,提前设定好的“偶遇”台词,事到临头却如鲠在喉,只想逃出生天。
事情的真相与丛蕾想象的相去甚远,她无所适从地说:“裴奕当时从慕尼黑回来,我带他到乌甸参观,就住在我隔壁的房间。”
“你们那时就分手了?”
“嗯。”
“可是我听说你在片场亲口承认他是你男朋友,你助理还叫他‘姐夫’。”
“那是我编来骗秦秋荣的,免得他骚扰我。”丛蕾道,“小兰刚始工作不懂事,逮着人乱喊,我念过她几次。”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在蒙古包里推我,说怕裴奕误会?!”冷千山怒问。
丛蕾犹疑道:“因为你总说我勾引你,对你有企图,我不想你看不起我。”
冷千山一时失语,似乎想口吐莲花,仰天长叹道:“丛蕾,你整死我算了。”
他们居然因为这种无聊的误会绕了这么多弯路,冷千山心里堵得慌:“都怪裴奕,回去你就把他拉黑。”他恨恨道,“气死我了,他还把手搁你肩上,故意给我下眼药,我就说他这个人心机重,要不是他……”
丛蕾听不下去:“你想多了,他是为了给我打气。”
“对,裴奕放的屁都是香的。”冷千山嗤之以鼻。
现在告诉冷千山,裴奕对她而言不止是前男友那么简单,显然不合时宜,丛蕾苦笑了一下,冷千山见她不反驳,更加搓火,捧着她的脸,铿锵有力地说:“过去的我不管,从现在起,你的男神只能有我一个。”
丛蕾与他相顾良久,却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冷千山,你跟我交个底,你真的不知道你和白丽瑶同时出现,媒体会大做文章么?”
以他的脾气,若不想去,白丽瑶必然拿他没辙,可她让他探班,他就去了,也并未明确地制止过周围的人拿他俩打趣,如果冷千山表现得很排斥,丛蕾相信他和白丽瑶形同陌路的办法有很多。而他不仅没做,还默许了她的行为,丛蕾道:“你甚至跟她穿情侣装。”
“你在胡扯什么,”冷千山满脑门官司,“我怎么可能和她穿情侣装?”
“在乌甸那天,大家都看见你们穿了情侣装。”
冷千山宛如在听天方夜谭:“你给我描述一下。”
“一件巴黎世家的白T。”
“巴黎世家?”冷千山冥思苦想,问道,“你是说大白T,上面印个LOGO的那件?”
“嗯。”
“那件是爆款啊,妹妹。”冷千山扶额,“肖庄给我买的,我看款式简单,没想这么多,后来才知道白丽瑶也有一件。她见我正好穿着这件,特地去换了同款,我让她换回去,她就是不干,我懒得管她,就随她去了。”
“至于媒体会怎么写,那是他们的事,写来写去都是子虚乌有,我根本无所谓。”冷千山道,“早晓得你会信,我宁愿裸奔。”
丛蕾瞪他:“我的那些绯闻,你不也信了。”
“……这不能比,”冷千山对自己的双标拒不招认,“当初白丽瑶来录节目,我们玩红酒游戏,我当着大家的面表示得明明白白,你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我要是和她有私情,会不给她留脸面?”
“录制的前一天,我才撞见她穿着浴袍从你房间里出来,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在节目里说的话?”
“白丽瑶来找我,是想问我这节目的玩法,”冷千山百口莫辩,“她穿成这样,我又不傻,都没待满五分钟就被我轰了出去,这也能被你撞见。”冷千山无语,“老天爷真是厚爱我。”
他三言两语便打消了一直困扰着丛蕾,让她止步不前的迷雾。
“白丽瑶穿比基尼也好,脱光了躺我床上也好,我都不会多看她一眼,我没那么饥渴。”冷千山收紧了手臂,“你除外。”
“假如你没有给她某种误解,她为什么要缠着你不放?”
“丛蕾,你这是受害者有罪论,对我不公平。”冷千山严肃地说,“你不能用你的思维去衡量别人,白丽瑶从小被宠到大,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我拒绝了百八十次,她缠着我,纯粹是因为她脸皮厚。”
丛蕾想,白丽瑶听到冷千山这话,怕是会哭死过去。
“她想当明星,万众瞩目,光靠白导还不够,我把名气借给她用一用,只是为了还人情。”冷千山耐心地说,“她姐姐在英国很照顾我,白导和他夫人也对我赏识有加。投桃报李,只要白丽瑶做得不过火,她的小动作都不值得我去计较。”
冷千山说服了丛蕾。
“我就知道,你纵容她一定有原因。”只是没想到原因不是冷千山对白丽瑶心动,而是为了报恩。
“拉倒吧,你就是在较劲,”冷千山说道,“总想着来剖析我的‘阴暗面’,证明我和白丽瑶不简单,证明你没有白受委屈,实际上咱俩就是折腾了一出闹剧。”
冷千山一针见血,丛蕾无可辩驳。
他们把自己绑在刑架上,受尽了愤怒、忧虑、嫉妒、压抑的折磨,到头来才发现根本没有人叫他们这么做。
“荒唐。”冷千山抹了把脸。
一道旷古难题,解出来却是一加一等于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无边的空茫。他们急需消化庞大的信息量,静静地坐着,直到暮色袭来,太阳消失在山脊中。
东北的冬天昼短夜长,傍晚五点,窗外已漆黑一片,冷千山在柜子里找到一箱方便面,烧水一人泡了一碗。屋内灯光昏黄,映在丛蕾的侧脸,仿佛笼了一层朦胧的秋光。她散发出一种令他沉迷的贞静,如一尊神女石雕,亘古不变地立在那里,是他关于家的坐标。
她是他的房子,他的诗。
冷千山反复描摹着丛蕾的眉眼,不同时期的面貌重叠在一起,只觉她无一处不契合他的心意,无一处不带着他的影子,冷千山渐渐看得入了定,丛蕾连叫了他几声,他才从恍惚中醒来。
“发什么呆?”丛蕾问。
“你是我的。”冷千山突兀地说。
“啊?”
冷千山像个神经病一样,兀自笑了一会儿,笑得丛蕾发怵:“你怎么了。”
“没事。”冷千山感到了久违的轻松,凑过去亲了她一下,忽然想起先前的疑问还没有答案,说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和裴奕什么时候分的手?”
是他的就是他的,永远也跑不掉,兜兜转转,她仍然会回到他的怀抱。冷千山扬眉吐气,打算借此发表一番获奖感言,丛蕾的回答却让他笑容尽失。
她说:“从你消失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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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继续买俺
从他消失以后。
丛蕾语调平淡, 却如当头棒喝,敲得冷千山呆若木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跟裴奕分手, 是因为……”
她如无波静水。
只需一个眼神, 尽在不言中。
“我以为是近两年的事。”冷千山措手不及, 结结巴巴地说, “你们念大学时, 不是、不是还在一起吗?”
“早就分开了。”丛蕾道, “我那些年过得一塌糊涂, 他照顾我, 我很感激他。”
冷千山按住脑袋,只觉头痛欲裂,光线扭曲,他仿佛身在一座错乱的迷宫之中, 失去了方向,急促地说:“你让我缓缓。”
他虚脱了一般靠着墙壁, 慢慢地, 痛苦布满了他整张脸, 这种痛苦似乎佐证了他的爱。直至此刻, 丛蕾才相信了不止是昔日的冷千山,如今的冷千山仍然深爱着她。
不是把她当成玩具一样的喜爱, 而是遭受着爱欲的烈火烹燎。
丛蕾抚摸他眉宇间的纹路,冷千山如同触了电,反手掐住她的手腕, 咬牙切齿地问:“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就是那一年,你说,你爱我。”
十年前的雪夜, 冷千山在天寒地冻中握住她的手,缓慢地放到唇边,她滚烫的心疯狂地悸动。他说,丛蕾,我爱你。
从此,她茶饭不思。
一瞬间,冷千山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他支撑不住自己,大半个身子瘫在床褥上:“我以为你恨我。”他失神地望着头顶的木梁,表情似悲似喜,似癫似狂,喃喃自语道,“你自己说的,你恨我……”
“冷千山,我恨透你了!”
“你不来,我会过得更好!”
“滚!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你!”
那一次会面,丛蕾的决绝振聋发聩,让冷千山做了长达三年的噩梦。
他没有办法睡觉,一闭上眼就像是被困进了炼狱,一次次被她辱骂,她一次次挥刀斩断他的锁链,他再一次次像狗一样爬回去。
如此循环,无尽的循环。
“对不起。” 丛蕾的眼泪从指缝里涌出来,“对不起。冷千山。”
她终于为自己的年少无知,道出了这声迟来的抱歉。
“我那时候太累了,你又不在。”泪痕将丛蕾的脸分割得支离破碎,“我当时想不通,你说爱我,但你不在。”
她仗着他的爱,以为不管她怎样伤他,他总会回到她身边。
她不知道他们会两不相见。
听见丛蕾的忏悔,冷千山肝胆俱裂,心中灌满了沉铅。
一句话的代价,是八万七千六百个小时,三千六百五十天,十年。
他可以接受他们错过三个月,错过半年,可他不能接受他们整整错过了十年。
漫长的,没有彼此的十年。
“该道歉的人是我。”冷千山窒抑道,“丛蕾,是我对不起你。”
明明是她出口伤人,他不但不责怪她,还将错误全盘揽过,丛蕾泪如雨下:“你没有错。”
冷千山把丛蕾拽到胸前,用力抱紧她:“不对,如果我再坚持一次……”
他说不下去。
他坚持了无数次,丛蕾都没有爱上他,就在她爱上他之时,他偏偏选择了放弃。
造化弄人,如果他再多走一步,或许他们就不会错过这十年,只差那一步,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就不会缺席她的难关。
偏偏是一步之遥,叫人如何能心甘。
冷千山找不到可以怨恨的对象,便将愤恨悉数倾注在自己头上,他的城墙土崩瓦解,他的心脏四分五裂。不论丛蕾怎么说,他只是一遍遍地跟她道歉,间杂着些胡言乱语,时而说不该跟她表白,时而又说宁肯她不爱他。丛蕾想与他好好交谈,冷千山却当她要离开,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嵌进胸腔内,眼底血丝密布,面容简直有些恐怖。
丛蕾肋骨生疼,被他勒得喘不过气,眼见冷千山一副魔障了的模样,只好顺着他的话,轻声安抚道:“冷千山,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