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助理的问题解决,丛蕾将今天的开机照传到微博上,照片里的她被挤到角落,看着十分憋屈,但好歹是个大制作,值得炫一炫。丛蕾的微博荒草丛生,十万六千个粉丝里有十万都是安姐给她买的僵尸粉,不像尤娇把微博打理得风生水起,凹精致小仙女人设,和许多网红都是朋友,经常会接到一些推广。
五分钟后,有人给她留言:“进组了?”
丛蕾的评论寥寥无几,大多都是熟悉的ID,点开这个陌生号,地点显示在慕尼黑,她想也不想就给裴奕去了电话:“是你发的?”
“是我,”裴奕愉快地说,“我今天下午到C市。”
“你该提前告诉我的,”丛蕾道,“我现在都没法来接你。”
“就是怕你忙。”裴奕问,“你在乌甸?”
“嗯。”
从C市到乌甸坐动车要两个多小时,裴奕说道:“我在C市得耽搁几天,等忙完了,不如我来剧组找你,还没见过你拍戏来着。”
“好啊,”丛蕾一口应下,“你来了我带你参观参观。”
丛蕾挂了电话,短短几分钟,她的微博涨了六百来个粉丝,一百多条新消息,有个小粉丝发私信问道:“姐姐在和小秋哥一起拍戏?”
丛蕾一查,原来秦秋荣刚刚关注了她,她回道:“是的。”
“小秋哥是不是话很少,你们平时会不会聊天呀?”
秦秋荣话少?
丛蕾打开秦秋荣的微博,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奇妙,秦秋荣发微博的风格言简意赅,自拍也是日系端雅风,几乎被洗衣粉洗过一道,和他平素的油样截然不同,像个精神分裂患者。
托秦秋荣的福,她陆陆续续长了几千个活粉,过了两日,剧组正式开工,第一场是内景戏,棚里搭了一个现成的景,公馆装修得金碧辉煌,正是夏烟的家。
岑映婕饰演的女主角叫做倪翊,和周恬扮演的宋慧是同学,三人在夏烟家里讨论前些日子中央政府在巴黎和会上外交失败的新闻,倪翊小声道:“我们班的曹唯说明天要上街示威去。”
“我也要去!”宋慧热血激昂,“咱们是战胜国,凭什么把青岛让给小日本!”
倪翊胆子小:“去边上看看热闹就行了吧……”
“热闹?”夏烟穿着小洋装,喝了口茶,尖酸地说,“你当看戏呢。”
“就是,”宋慧一向听夏烟的话,“梁先生说了,这个字不能签,签了就是卖国!”
“梁先生梁先生,”倪翊嘀咕,“梁先生自己都在巴黎回不来,咱们去了,被抓起来怎么办?”
“倪翊,你才十六岁,华发偏因循,青春正革新!还没去就担心这担心那,干脆什么也别做了,”宋慧掷地有声,“我堂堂中华儿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CUT!”导演喊道,“周恬,表情不够坚定,再来一遍。”
几场戏拍了一早上,灯光照着太热,岑映婕显而易见地不耐烦,周恬被她看得老打磕巴,NG了五六次,导演让休息十分钟,岑映婕的尊臀一落椅,四个助理一拥而上,一个给她端水,一个给她扇风,一个给她揉肩,还有一个帮她对下一条的台词。
《旧色倾城》以倪翊的觉醒为主线,倪翊家境贫寒,母亲原是夏烟母亲的陪嫁丫鬟,她娘病逝后,夏夫人便将倪翊认作义女,她和夏烟名义上是姐妹,内心却一直把自己当做夏烟的附属品,夏烟叫她往东,她绝不往西。
回到现实,地位颠倒,岑映婕这边门庭热闹,她的演技和同期的小花相比还算不错,可只要镜头扫不到她,她绝不会给对手搭戏,不是看指甲就是玩手机,一旦对方犯了错,岑映婕又会死盯着人看,叫人承受不住。
“跟她对戏压力太大了。”周恬悄声道。
丛蕾帮周恬顺台词:“进入状态就好了,没关系的。”
入口处传来一阵喧哗声,有个女孩姗姗来临,不等她走近,岑映婕笑着迎道:“你怎么来啦?”
“探你的班呀。”白丽瑶和气地说。
岑映婕一扫先前的烦躁,与她相谈甚欢。白丽瑶发觉丛蕾在看她,与她目光相对,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主动对她笑了笑,丛蕾不知如何是好,也回了个淡淡的笑。
岑映婕把躺椅让给白丽瑶,两人叽叽喳喳地聊天,白丽瑶说:“等这部戏拍完,我可能会上个真人秀。”
“什么真人秀?”岑映婕问。
“还不清楚。”白丽瑶道,“冷千山投资的,他要在里面做常驻嘉宾,我也想去。”
“你跟他说好了?”岑映婕兴致勃勃地问,“节目开录了记得叫我,我去给你捧场。”
“还没呢,我让他有空了来探我的班,再跟他谈谈。”
“就你们那关系,还需要谈?”岑映婕打趣,“你一句话的事儿。”
白丽瑶忸怩道:“谁知道呢。”
他们交谈的声音往丛蕾耳朵里钻,岑映婕忽然唤道:“温韵,你去看看周恬调整得怎么样。”
丛蕾如鲠在喉,就算岑映婕不支开她,她也不可能再待下去,冷千山要上综艺了?他这么多年除了拍戏宣传,极少在人前曝光自己,假如白丽瑶和他上同个综艺,只怕是正式坐实了两人的恋情。
而她竟还为了冷千山的一句话辗转反侧,做梦要奋起,这么一对比,实在是可笑又可怜。
丛蕾从这个棚转到那个棚,大多数时间都在等待,等戏最是难熬,五点起床化妆,常常凌晨才轮得到她,终于这天赵导大发慈悲,晚上八点收工,她有气无力地回到酒店,看到周恬给她发了条微信:“温韵,要不要出来吃烧烤?”
“我不来了。”丛蕾疲倦地说。
“来嘛,就在附近,咱们喝两杯,放松放松。”周恬劝个不停,丛蕾这几天昼夜颠倒,吃不好睡不好,被她勾出了一醉方休的劲头,带着小兰来到那家私密酒吧,卡座上却坐了五个人,周恬、秦秋荣和他们各自的助理,以及在剧里演秦秋荣兄弟的欢哥。
“你不是说就你自己吗?”丛蕾意外道。
周恬:“他威胁我,不让我告诉你。”
秦秋荣颇为自知:“我怕说了我在你就不来了。”
他们用洋酒搭饮料,大家你一杯我一杯地开始灌对方,论酒量,丛蕾约摸是带了天赋,又跟着尤娇千锤百炼,只要她自己不松懈,总是那个奋战到底的人。她不显山不露水,两个小时后,把欢哥喝得哭天喊地。
周恬也喝爽了,扯着一长卷卫生纸在桌子前跳霓裳羽衣舞,丛蕾被她笑得肚子痛,秦秋荣款款说道:“宝贝儿,你笑起来像个天使。”
丛蕾推开他的脸:“你消停消停。”
秦秋荣委屈地问:“为什么不让我追求你?”
“你要追求的人太多了。”
“如果我现在发誓,只追你一个呢?”
丛蕾被酒精灌出了一腔豪情,望着酒吧顶上的射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除非你能把我喝趴下。”
“这可是你说的。”秦秋荣一拍大腿。
四十分钟后。
丛蕾倒酒的手依旧稳妥,秦秋荣被她杀得片甲不留,大着舌头道:“你、温韵,我真没看出来,可以啊你。”
秦秋荣的酒量不在她话下,丛蕾其实也有些眩晕,整个人往上飘,但为了制住秦秋荣,她不敢表现出来,问道:“服了吗?”
“服了!”秦秋荣愿赌服输,一把揽过丛蕾,“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姐!”
卡——
丛蕾的记忆就到这里。
她茫然地坐在床上,幸好,是她自己的房间,幸好,衣服也还在,丛蕾捶了捶头,还是没想起后面发生了什么,估计得到了秦秋荣的保证,骤然得意忘形了。
早上没有她的通告,小兰开门,端给她一碗粥:“醒啦,姐。”
丛蕾迷迷糊糊地问:“我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点多。”小兰佩服得五体投地,“姐,你超厉害,把他们全都干翻了!”
“你送的我?”
“嗯,还有姐夫。”
丛蕾一惊:“姐夫?”
“对啊,我想把床让给姐夫,但姐夫不要,说他就住隔壁。”小兰和丛蕾住一个标间,她操心地说,“你快洗脸吧,姐夫说他马上就过来。”
丛蕾稀里糊涂洗了一把脸,等小兰把人接进来,她愕然叫道:“裴奕?!”
裴奕笑着抱了抱她:“好久不见。”
丛蕾又惊又喜:“你怎么会大半夜来乌甸?”
“我是计划今天来的,”裴奕道,“但昨晚找你,接电话的是个男生,我看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心里放不下。”
裴奕对小兰道谢:“多亏你助理给了我地址。”
丛蕾大受感动,她把早饭留给小兰,对裴奕道:“走,咱们去小吃街,我带你逛一逛。”
他们边等电梯边聊天,电梯从二十楼下来,两页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对穿着情侣装的男女。
丛蕾的笑容戛然而止。
——白丽瑶和冷千山。
作者有话要说: 注:厉声教《五四有感》:华发偏因循,青春正革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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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冷千山戴着墨镜,看不清神色,唇部线条锋利。
丛蕾纹丝不动,裴奕收回已经迈出的脚步,疑惑地望向她,门即将合上,白丽瑶认出丛蕾,按住开门键:“不进来吗?”
这一问,丛蕾再不进去倒显得怪异,她和裴奕走到电梯内,狭小的空间登时更加逼仄,却不是因为人多,而是冷千山的存在感过分强大,电梯里二分之一的空气仿佛都是被他吸走的,让剩下的人只有一星半点的喘息余地。
裴奕当然也感觉到了他气场中隐隐的攻击性,留意一看,立刻明白了丛蕾的别扭从何而来。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裴奕脑海里浮现出这句歌词,顿觉枉然。
一片窒闷中,电梯降得格外的慢,丛蕾提心吊胆,冷千山会不会跟她提那一百八十八万?会不会在裴奕面前嘲笑她的所作所为?然而一层层降下去,冷千山什么也没说,好似没有看到她,像一座冷酷无情的雕塑。
钢板门清晰地倒映出他们的面貌,丛蕾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微垂着头,她今天素颜,宿醉后的脸有轻微的浮肿,挂着两个憔悴的黑眼圈,和光鲜亮丽的白丽瑶有云泥之别。
怕什么来什么,上天总是让你在最丑的时候碰到最不想碰到的人,丛蕾悔意丛生,酒精使人迟钝,早晓得她宁肯得罪白丽瑶,也要等旁边那部。冷千山看到她灰头土脸,怕是更烦她了。
电梯里死一般地沉寂,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每一秒都是煎熬,白丽瑶也有些不适,没话找话地问冷千山:“你什么时候回去?”
“看情况。”冷千山硬梆梆地说。
丛蕾的头垂得更低。
裴奕见状,轻轻搂了搂她的肩。
白丽瑶又跟丛蕾搭话:“今天不拍戏啊?”
丛蕾挤出一个干笑:“嗯。”
裴奕问:“一会儿咱们去吃什么?”
丛蕾凭着惯性作答:“粉条吧。”
“南街有一家李姐粉店还可以。”白丽瑶推荐道。
裴奕:“谢谢。”
丛蕾恨不得与冷千山背对背表演Kappa,随着“叮”的一声,电梯终于抵达一楼,她忙说:“你们先走。”
“没关系……”白丽瑶还没谦让完,冷千山已经大踏步出了电梯,白丽瑶无奈地朝丛蕾一笑,急急追了上去。
不远处,白丽瑶娇声嗔怪着冷千山,丛蕾失神,一抬眼,见裴奕默然看着她,不自然地说:“走啊。”
“那是冷千山?”裴奕问。
“嗯,”丛蕾道,“大明星。”
“他旁边是……”裴奕在国外,对白丽瑶一无所知。
“白丽瑶。”丛蕾佯装轻快,“白奎的女儿,应该是冷千山的女朋友。”
裴奕欲言又止。
“没事儿。”丛蕾摆摆手,“大家在一个圈里混,难免会碰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谁还拿出来说,走,我带你玩儿去。”
她和裴奕来到南街,街上密密麻麻排满了小吃店,丛蕾问:“童尿蛋吃不吃?”
“童尿蛋是什么?”
“童子尿煮的,把尿煮沸了再放蛋,”丛蕾故意说,“大补哦。”
裴奕避之不及,丛蕾大笑,她坐不住,趁裴奕吃粉的空档,忙上忙下地给他买了一大堆小食,顶着满头的汗,从塑料袋里一样一样地拿出来:“你看,这是龙须酥,这是橡子豆腐……”
食物堆成小山,掩盖了悲欢,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丛蕾,坐下吧。”裴奕道。
丛蕾匆匆往外走:“不行,你这么久来一次,我再去给你弄点好吃的。”
“丛蕾,坐下,”裴奕加重了语调,“你和我之间,用不着。”
“可是……”
裴奕叹了口气:“你要是想去找他,可以去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