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宜安听说过有些抢劫犯会守在高档小区附近专宰肥羊,她知道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坏起来有多恶毒,走到这里,没有别的路可调头,突然离开更会被盯上,街外不如小区更安全,孟宜安心里打鼓,决定搏一把,把手伸进包里,暗暗攥紧了防狼棍。
她埋头走路,避免与他们对视,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进入了他们的包围圈,孟宜安的出现让这群人同时噤了声,他们不怀好意地审视着她——一个年轻漂亮,穿着得体的单身女人,就像一块香喷喷的蛋糕,诱引着他们切开。
孟宜安佯装镇定,手里却捏着一把汗,随时准备逃跑,就在她快要穿过他们时,一个男孩猝然伸出脚,绊了她一个趔趄。
这如同某个开战的信号,孟宜安拔腿就跑,其余人蜂拥而上,她面色惊惶,胡乱挥着防狼棍,尖刺戳中了一人的手臂,“我草!”他疼得大叫,孟宜安随即打开强光,闪瞎了他们的眼,然而这一招只适用于单人作战,很快便有人前来夺她的武器,在男性的绝对力量前,她毫无反抗之力,防狼棍脱了手,她被人拽着衣领,活生生拖进了草丛中。
孟宜安双手空空,身体半点动弹不得,她当即慌了阵脚,职业习惯让她脱口而出:“放开我,我是老师!”
“老师啊……”一个男孩嬉皮笑脸,“美女,你在威胁我们?”
另一个人直接给了她一耳光:“老子最恨的就是老师。”
孟宜安被打懵了,从小到大,何曾有人这样对待过她,她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这些人远非学校里调皮捣蛋的学生,孟宜安尖声呼救,一个鸡窝头捂住她的嘴:“别叫,姐姐,”他搓了搓手指,“我们只是想要点钱。”
孟宜安难掩恐惧,身体打着摆子:“我有钱,我都给你。”
她把包里的钱通通掏出来,要钱就好,要钱总好过要别的,鸡窝头接过钱数了数,几人一对视,随后将一团破布塞进了她的嘴里。
当孟宜安的手被人捆起来时,她都不敢相信噩运会再次降临在自己身上。
她一直过得无忧无虑,即便遭遇了邹海阳的事故,顶多算是造化弄人,她仍然生活在一个真善美的社会,被一群人绑架劫财劫色在她看来是新闻里才会发生的事。
鸡窝头在她脸上摸了一把,闻了闻手:“真滑。”
孟宜安目眦欲裂,难以想象自己接下来的惨状,她的反抗徒劳无功,越是惊惶,他们越是亢奋,一张张脸面露狰狞,如同地狱里的恶魔,绝望袭上心头,孟宜安茹泣吞悲,从破洞里发出尖锐的哀嚎。
她衣服的第一颗扣子被人解开,树枝在她身上划出了道道血痕,她坠入绝境,无数人在脑海中走马灯一般晃过,邹海阳,沁沁,她的父母……无人听见她泣血的呼救,无人能来拯救她,她被一群野兽撕扯吞噬,孟宜安孤立无援,陷入了无尽的悔恨,要是那天她没有提出告辞的话,施戚会不会还留在家里,如果施戚在,她想,如果施戚在……
就在她最后一件衣服被人脱下,或许上天总算听见了她的祈求,草丛外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丛蕾这场戏拍得精疲力尽。
明明知道这是在演戏,明明知道这不是真的,可当那几个年轻的群演向她扑来时,她又闻到了那股阴魂不散的腐臭。
丛蕾的克制不住自己的应激反应,阴影卷土而来,她天旋地转,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沦为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那样命不由人的悲恸,但凡经历过一次,便是此生不解之恨。
丛蕾想让段峻停下,她撕心裂肺地尖叫,不顾一切地挣扎,然而嘴被堵住了,大家都以为她在演戏。群演解开她的衣服,丛蕾愈发崩溃,周围站了那么多人,却只是冷漠地看着她求救,没人愿意拉她一把。
冷千山与段峻坐着监视器后,丛蕾的目光逐渐涣散,凉意爬上冷千山的脊背,他忽然觉得哪里出了些差错。
“段峻,停下。”他说道。
段峻专注地望着屏幕:“这是在片场,你没有发言权。”
“她不对劲。”
“嗯,发挥超常。”段峻赞叹,“你看见没,完全融进了戏里,这段太好了。”
“我说她不对劲!”大家都停到了冷千山的怒喝,但导演不喊卡,没有一个人敢停下,冷千山阻止不了,干脆闯入镜头中,气得段峻暴跳如雷:“冷千山,你不要太过分!”
冷千山置若罔闻,他把群演们赶走,扶起丛蕾,她的身子抽搐得厉害,面无血色,有如惊弓之鸟,冷千山掏出丛蕾嘴里的布,她当即大口喘息,胃里卷起惊涛骇浪,冲到旁边的花坛,痛苦地呕起来。
无论她再怎么呕,也无法剥离那团恶浊的阴影。
冷千山一句话也没有问,他给她擦干嘴,紧紧抱着她,亲吻她的头发,丛蕾无声地流泪,片场落针可闻。
“对不起,丛蕾。”冷千山轻声说。
原来世间有一种痛,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他知道这些年丛蕾受了许多磨难,但他每次追问,她总是避重就轻,冷千山不愿往深里想,这对他同样是一种折磨,他等着丛蕾某一天主动告诉他。然而还没等到,那个视频便陡然呈现在他眼前,丛蕾所有的经历被具象化,他才发现她的苦,远比他想象的更多。
丛蕾缓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大家都被她那副样子吓到了,隐约能猜出她反常的缘由,就连段峻也没催促她。
小兰心疼地给丛蕾喂水,冷千山在不远处凝视着她。尽管他总是在观察丛蕾,却未曾观察得这么细致。他观察她喝水时的嘴唇,眼眸微垂时的冷淡,眉间萦绕的忧愁,他多希望她能停留在十六岁,天真,固执,冒着傻气,但那终究是自欺欺人。他有时故意把她惹得跳脚,似乎只有生气时她的情绪才能打开,但持续不了多久,她又恢复了沉闷。
冷千山常常有一种无力感。
段峻把丛蕾叫过来,问道:“还继续拍么?”
他是真的在征求丛蕾的意见,没有半点强迫她的意思,演员也是人,总有不可触碰的雷区,只是刚才那场戏可遇不可求,段峻难免为此惋惜,他做好了丛蕾拒绝的准备,然而丛蕾却道:“拍。”
她说道:“这次不会搞砸了。”
施戚犹如神兵天降,在千钧一发之际,出现在孟宜安面前。
他见到草丛里的孟宜安,勃然大怒,刚才还肆无忌惮的鸡窝头被他单手提起,轰然砸在树上,那几个小混混欺负女人厉害,然而一对上施戚,瞬间被打得屁滚尿流,毫无还手之力,他们一窝蜂散去。施戚朝衣衫不整的孟宜安伸出手,孟宜安略过他的手,一个猛子扎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嚎啕大哭。
施戚拍拍她的脑袋,浮起一个微笑:“没事了。”
孟宜安哭得停不下来,她吓坏了,这一整天跌宕起伏,她的神经没有一刻得到放松,施戚的体温让她感觉到如此的舒适,她像一艘流浪的船,跋山涉水,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港湾。
在施戚温柔的安抚里中,孟宜安一颗心逐渐尘埃落定。施戚给她扣衣服时,她没有任何排斥,完全忘了曾经告诫自己的话。施戚正直无私,对她不掺一丝邪念,让孟宜安提不起一丁点防备,她但凡有任何别的揣测,都是对他的亵渎。
施戚将孟宜安送到医院,路上她心有余悸,一直抓着他的衣服,下了车,施戚顺势牵起她的手。医生给孟宜安的伤口做了简单的清理,她这才有心思问及施戚:“七哥,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会在南城?”
“我昨天刚回来。”施戚说道,“沁沁给我打电话,说你晚上没回家,又打不通你的电话,我担心你出什么事,就过来看一趟。”
孟宜安自己都不知道手机何时没电关了机,她焦急地说:“我得快点回去,沁沁还在家里等我。”
“我已经让阿姨去陪她了。”
孟宜安松了一口气,要是没有施戚,她今日未必能从虎口脱险,他宛若一名无所不能的骑士,每一次都拯救她于水火之中,简直是命运冥冥中的安排,否则怎么会她一呼唤他,他就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对了,七哥,”孟宜安想起什么,“你昨天住在哪儿?”
施戚淡淡一笑,没答话,可孟宜安读懂了。
那本是他的家,却被她鸠占鹊巢,让施戚有家不能回,明明人都到了南城,只能另找地方过夜。
孟宜安满面愧色,他宁愿委屈自己,也要成全她的避嫌。
施戚把孟宜安带回小区,寸步不离地将她送到楼下,孟宜安进了电梯,施戚仍留在原地,他利落地对她道了声晚安,转身离开,在电梯们关闭前,孟宜安闪身冲出来:“七哥,你去哪里?”
“回家。”施戚道。
他说的是邹容的家,“太晚了,这里过去要跨一整个区,”孟宜安挽留道,“你房间里的东西都是现成的,没有动过,就在这里住了吧。”
施戚执意要走,他为了她的事折腾到大半夜,孟宜安心里过意不去,简直是在恳求他了:“你就当陪陪我吧,不然我真的害怕。”
听她这样说,施戚才同意留下。
孟宜安回到屋里,依旧执行着她惯有的流程,先去看沁沁,再去看邹海阳,确认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无一缺漏,她强撑着的精神骤然松懈,阴影争先恐后地淹没了她。
要是没有施戚,她今日或许都不能活着回到家,邹海阳睡得现世安稳,不知道一场狂风暴雨侵蚀了她的世界。她的绝望、愤懑、无助,邹海阳浑然不觉,孟宜安一度以为自己在劫难逃,当生命面对威胁时,她想起沁沁,心中第一次有了恨,恨邹海阳的无能为力,甚至怀疑起了自己坚持的意义。
但是孟宜安重新见到他,她又不恨了,他是无辜的,悲哀的是她自己。
孟宜安对着邹海阳哭了一场,她睡在床上,黑暗中,那群人的脸挥之不去,孟宜安打开灯,施戚见她房里亮着,敲了敲门:“怎么不睡?”
“睡不着。”
施戚进来,坐在她床边,摸了摸她的头:“睡吧。”
施戚如同一座守护神,驱走了她的噩梦,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似有魔力,孟宜安听话地闭上眼,片刻就进入了梦乡。
自从冷千山说出那句“一切有我”后,丛蕾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她无比渴望他的抚慰,她想要拥抱他,想要得到他的亲吻,甚至想听他开那些乱七八糟的玩笑,只要与他在一起,她就能忘掉所有的烦忧。她和施戚交谈时,经常会忘记自己在片场,以为保护她的是冷千山,止不住地想去牵他的手。
冷千山与她定好一个星期,如今才过了几天,就已让丛蕾度日如年,她为自己的反复无常而困扰,因此没法厚起脸皮去找冷千山,她后悔自己为什么同意他说的一个星期,而不是两天三天,丛蕾数着日子,每天都盼望着最后一天的来临。
“冷千山找我了。”尤娇给丛蕾打电话,兴致勃勃地汇报着这个消息。
“找你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跟我打听你以前的事儿呗。”尤娇得意洋洋,“以前叫我泼妇,现在有事求我了,叫我尤小姐,你说爽不爽。”
丛蕾没工夫跟她扯淡,急道:“那你说了吗?”
“怎么可能,我又不傻,谁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好心,万一说了不该说的,那我岂不是要跟你以死谢罪?”尤娇道,“不过我含蓄地描述了一下你这些年的辛酸史,至于他能联想到什么程度,就看他的本事了。”
丛蕾哑然:“你干嘛要这样?”
“帮你个忙呗,如果他介意你背景复杂,你正好能看清他这个人,要是他还是坚持选择你,那你就踏踏实实跟他在一起,以后我再也不说他坏话了。”
丛蕾原本打算录完最后一期沸腾,就跟尤娇坦白自己和冷千山的关系,结果后来忙着谈恋爱,便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冷千山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丛蕾想,听了尤娇的话,他一定很难受。
“我过两天来探你的班吧,每回都被骂成这样,怪可怜的。”尤娇道。
“不用了,”丛蕾道,“最近来H市的媒体越来越多,段峻准备给我们放两天假,到时候我直接回C市。”
“行,我在家等你,”尤娇大骂,“都怪那个死肥猪,老不死的狗东西,这都几年了还来祸祸你,你这边打算怎么处理?”
视频早就被删得销声匿迹,而她的名声却也有了不可逆转的损毁,若是自己出来澄清,反而会掀起新一轮讨论的热潮,如今这个局面骑虎难下,丛蕾想不出更好的应对办法,决定相信冷千山。
冷千山的处理速度雷厉风行,第二天一早,视频里的那位煤老板竟然开通私人微博,亲自发了个声明。
他声称当初在饭局上只是酒醉后的调侃,温小姐介于朋友关系,不便于拂他的面子,温小姐为人高洁,他清醒后也十分后悔,对温小姐进行了郑重的道歉,希望网友们就此打住,不要再捕风捉影妄加猜测,否则将对此追究法律责任。
声明附件里是一连串诉告名单,打头的营销号通通遭到了起诉,齐刷刷地在微博上跟丛蕾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