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柃嘱咐道：“记得叫人啊，王奶奶对你奶奶一直挺不错的，这么多年了都还在联系。雯辛也今年上的大学，一会儿可以聊聊。”
“哎哟刘含啊，没想到你孙女都这么大了。”王丽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今年也大一？”
程柃在一旁使眼色，路落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回应。
“对啊，主要是高考失利，不然，怎么可能只上X大。”刘含道。
“就是，我看着也是。长得也不错，还是老朋友你教导得好。”
被这样一夸刘含简直骄傲得不行，“不瞒你说，这丫头，从小就跟着我，一个人带大呢孩子是不一样，她老师都记得我，见面就夸我会教孩子。”
……
路落没兴趣再听她的长篇大论，转头对程柃说：“我爸呢？”
程柃：“公司出了点事，先走了，晚点回来。”
“哦。”路落应了一声，没在说话。
程柃离开去厨房收拾东西，让路落在这坐着。
坐在沙发另一头的那对老朋友正聊的起劲，离自己挺近的张雯辛依旧埋在手机里不理人。
“雯辛啊，”王丽发话了，“你跟路落多交流交流，都大一，”转头又对刘含说：“丫头们年龄相仿，正好认识认识。”
路落心说我并不想认识。
托王丽的福，张雯辛总算是从手机里出来了，“你X大的？”
路落点头：“嗯。”
“怎么没见你挂X大的手机扣？”
“我没去领。”
“你为什么没去？”
路落皱了皱眉，抬眼看她：“没去就没去，哪里那么多理由。”
“我认识的X大的都领了。”
“哦。”
路落明显的反应终于还是让张雯辛注意到了，不乐意地“嘁”了一声，“洋气什么，不就是个X大嘛，又不是985，211。”
路落简直都要气笑了。
这女的，从主人家进门开始就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还没认识，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就扔过来……
“不就是个X大？”路落反问。
“对啊，我哥可在Z大，你那个算什么。”对方理直气壮。
“哦，你呢？你考的什么。”路落语气平淡，表情也没什么波动。
“我……”张雯辛顿时就卡住了。
随便一想就知道是个什么学校。
路落心情顿时爽了不少，叹气“哎呀”一声起来，重新背好包，对程柃说：“妈，我先回房间了，吃饭的时候叫我。”
虽然张雯辛的话和问题格外幼稚，但是路落难得来了性质。
路过张雯辛的时候假装系鞋带说了句：“X大再差，你也考不起。”
回到房间锁了门，包一甩就瘫在床上不动。
半晌，身体一动，就把自己卷在被子里，真舒服。
忽然手机传来振动，路落从被子里伸出手，点开就看到程柃发消息过来。
[妈]：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进去了？
[妈]：我看雯辛脸色不太好，你们吵架了？
[妈]：到底发生什么了？
刚刚爽快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权衡一二，路落还是回了个“没事，我睡会儿。”
刚发出去刘含的电话就进来了：“你这孩子干什么呢？”
路落翻了个身：“有些困了，想睡会儿。”
“怎么回事，能不能懂事！”
“奶奶，我困了，我想休息一会儿，高铁到家挺远的。”
刘含依旧不依不饶：“小孩子家家能有什么事，把你养这么大，我废了多少心思！是不是就中秋叫你回来了，你这么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着了？……”
后面刘含的声音小了，估计是程柃接了过来：“落落啊，想休息就休息吧，一会儿出来吃饭啊。”
路落应了一声就挂了。
没来由的，路落突然就想到了社团见面会结束后，自己跟郁山绥走的那一段路。
那天碰到了何茨，争锋相对的对话在郁山绥面前发生，但是他并没有问什么，只是静静地在一旁走着。
路落突然觉得，那一段路很安静，很舒服。
第26章 旧地
路落有时候就在想，自己怎么就心软了，中秋就回来了？
是爱，是责任。
拒绝了刘含让坐在张雯辛旁边的要求，路落坐在了程柃左边。因为是长桌，路落右边正好空着。
刘含坐在右边最高位颇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吃饭吧，老王你们祖孙两个难得来一趟，多吃点。”又转头对程柃说：“给路承留饭没？”
程柃：“留了。”
刘含敲敲稍远一点的盘子，里面装着鱼汤：“这鱼给他留没，我儿子最喜欢吃的就是鱼。”
“留了留了，每个菜都留了。”路落看了一眼她，看到她脸色变了少许，路落微微挑眉，给自己和程柃盛了一碗汤。
“给她们也盛一点吧。”程柃说。
路落点头。
因为吃饭前的小插曲，路落最后给张雯辛盛汤的时候说的是：“多喝点，补补。”
于是张雯辛就收获了一碗鱼头汤。
张雯辛瞪了她一眼，也还是默默接下了。
“路落，去倒点酒过来。我新做的葡萄酒，旁人可喝不到哦！”刘含后面这句话是对王丽的，言语之间都是骄傲，拿着筷子催促着路落赶紧去。
路落看着在空中飞舞的筷子，叹了口气去拿杯子接酒。
刚把杯子拿出来，刘含又说：“记得洗了。”
于是路落拿出来后打开水龙头在厨房逗留片刻，才将杯璧干燥的一杯葡萄酒摆在了王奶奶面前。
刘含盯着她：“你没洗？”
路落面不改色心不跳：“洗了，擦干了的。”
路落伸手将面前的菜摆放好，给程柃夹了一筷子，低头跟她说着学校里的算是有趣的事情。
“我过段时间要参加社团的活动，应该会忙一点，晚上你如果打电话的话可能会接不到。”
程柃心里一阵欣慰，路落自小就不经常参加活动，高中担任文艺委员的事情都是后来方自芜告诉程柃的。
她说：“参加就好，大学课少，多见见人，多活动也好。”
路落：“嗯，知道了。我爸今天不回来了吗？”
“看样子吃完之前是回不来了，你忙你就先走吧，回头让他跟你视频。”
“行。”
也没什么额外想要说的了，路落低头吃饭，喝鱼汤。
刘含：“路落，去拿纸过来。”
路落：……明明纸就在你旁边不远处，伸个手就能拿。
“给。”路落将纸包放在桌子上就转头回自己的座位。
就吃饭二三十分钟的时间里，刘含支使了路落不下五次，最后路落终于坐到位置上吃饭的时候，鱼汤已经冷了。
路落抿了一口没再喝。
收拾好餐具，洗了碗，路落从包里拿出护手霜给程柃：“妈，这护手霜给你。”
说完背好背包，“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一想到就要走了，路落心里的浊气消散了不少，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
“这么早就走，你爸还没回来！”刘含带着威严说道。
路落：“我有事。”
“有事？大学课又少，现在又是放假，你能有什么事。”刘含不满路落今天的态度，虽然不明显，但是已经在影响她在外人面前的形象。
一直以来，外人都认为刘含在这个家里威望极高，全家人都尊敬她，这次中秋节前碰见了以前的熟人王丽，正好让她看看自己的威望和富裕。
可是路落今天却一点都不配合，好几次她都看到王丽眼中的疑惑。
不能就这样下去了！
“我真有事。”路落说。
毕竟决定了要参加活动，回去还是要好好准备。
刚刚在房间里的时候收到了江重发的群消息，参加选拔的同学需要选择自己喜欢的角色，选拔当日有服装穿服装，没有的需要穿类似的衣服上场……
不过，路落暗自轻笑：自己确实有些凉薄。
一直都是。
相比于亲情，路落好像更在乎的是友情，虽然只有一人。
“没良心，等你爸回来再说！”刘含怒道。
“嘁。”
安静的空气中，这一声“嘁”格外明显。
路落掀起眼皮看着发声者，当事人还若无其事坐着，“我跟我爸说了，我吃完就走，再说了，我的学校跟某些人的学校可不同，毕竟是要培养高等人才的。”
说完就推门而出，留下神色各异的四人面面相觑。
“死丫头！”
说完刘含才后知后觉想起还有人在家，马上换了副笑脸对王丽说：“刚上大学不喜欢，小丫头正难受呢，我从小带大的，自然是理解的。”
也不知道王丽明白没有，嗯嗯了两声也没再多问。
对于路落今天的态度程柃有些不解，平日里路落虽然不太说话，也比较淡然，但是今天这种带有敌意的态度是从来没有过的。
说起态度……程柃微微皱眉，刘含今天支使路落的频率也让她有些不乐意……
夫妻俩因为忙，路落长到五岁的时候就将她托付给刘含照顾了。孩子从小到大自己也没有照顾多少，想着刘含年龄大了，又带了路落那么多年，夫妻俩一直心怀愧疚。虽然路承知道刘含有些毛病，但是整体来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也就任她了。
可今天一看……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吗？
——
从房里出来，已经是晚上7点了，高铁票倒是还有，八点的九点的，都还有空位。但是路落突然就不想回去了。
趁着天还没黑，正好到处逛逛。在附近随便找了个酒店，下了订单之后就沿着大马路边踢脚边往前走。
酒店定在离家几公里远的地方，散着步去的话应该要走很久。
就这样一步一顿地走着，方向也随心所欲改变，总之逛累了打车过去就行了。
走了一会儿路落收到了程柃的转账，接着电话就打进来了：“落落，现在已经到高铁上了吗？”
“嗯。”
“到宿舍应该都比较晚了吧，明天再视频吧，正好他明天没什么会，到了报个平安，就早点休息啊。”
“好，爸这会儿回来了吗？”路落靠在公交车的站台旁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刚到家，让你爸跟你说说？”
路承这人挺古板的，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就挂掉了电话。
转身正要继续走，路落突然抬头的时候，看到了公交车站台的名字——松柏路。
记忆深处破旧的牌子逐渐清晰起来。
路落小时候，就住在松柏路的唯一一个小区里，那里住的大多都是辛苦打拼的工人们，平常在家的是负责家庭后勤的老幼妇孺。
墙皮几乎都要掉完的几栋楼，庇护了多少家庭艰难的生活。
既然来了，就再去看看吧。
松柏路换了新的牌子，但是离原来的地方也没多远。
还没走到跟前，路落就看到了那一片青色的草坪。
因为常年没人住的缘故，也有可能再没了踢它们的孩子在这里玩耍，那一片草坪长得极为茂盛，青色的叶子上沾着点点的灰尘，像是被人精心整理过似的，这一抹绿色成了灰白世界里的一份亮。
路落蹲在草坪前面，吃蜂蜜糖的故事几乎都要再次在脑海中上演。
挺难过的。
明明是那么美好的记忆，路落自己却只记得那么一两个小小的片段。
要是能够记全该多好。
要是能够问到小男孩的地址该多好。
要是能够记得他的样子该多好。
要是……
路落觉得自己有些荒谬，就算记得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要冲到人家家里，大喊：“你吃了我的蜂蜜糖！”
路落并不是念旧的人，但是对小时候的那段时光，多少年了依旧念念不忘，跟个傻子似的。
“咔！”
一声脆响，路落听到声音转头一看，记忆中的轮廓逐渐清晰。
第27章 奶茶
郁山绥一直都有这样的习惯，有空的时候，就会来松柏路这里看看。很早就说这里要拆了重建，但是一直没有动静。可能到最后，他保不住这一块草坪，但是至少能让这里干净一点。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了，吃了晚饭之后跟母亲说了一声就往这边走。走到一半又折返回去，拿了一个喷壶。
然后就在草坪前面，看到了路落。
女孩穿着单薄的衣服蹲在草坪前面，脸上是已经久违了的笑容，单纯明亮。她伸手抚摸带着灰尘的草叶，很快手指上就蹭上了灰色。
夏末的夜晚会有些凉，晚风吹来，包裹女孩松松挽起的头发。
她伸手将碎发挽到耳后，露出白皙的脖颈。
郁山绥轻轻往前一步。
“咔。”
这小区最后一户搬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现在还是什么样，只不过染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灰色。
人们搬走的时候，总是不会顾及将来会不会有人来——也对，将来都要拆了重建，这个间隙里哪还会有人来。
不宽的路上到处都是被扔出来的物什，啤酒瓶、毛巾、勺子……还有郁山绥脚下的筷子。
路落盯着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学长？”
郁山绥把喷壶往身后藏了藏：“你没有回学校吗？”
“嗯，突然不想回去了，明天再说。”路落活动了下已经有些麻的双腿。
路落问：“你中秋节怎么还出来了？”
郁山绥握着喷壶的手紧了紧：“出来散步。”
“哦。”路落随便答应了一声，但是心情却骤然放松了不少，她说：“学长，有时间一起逛逛吗？”
——
一路上郁山绥也没有问路落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路落也没有问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