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西看着不忍心:“你别理他了。他再这样,让他直接找鹤立。”
“还是算了吧。”黎琬托腮坐在工位上,一脸生无可恋,“你不是说,栾总昨天才在栾氏集团的董事会上碰壁吗?这点小事还是别麻烦他了。张总这个人吧,虽然爱折腾了些,好在也没影响项目。你放心吧,我能应付的。”
孟西无奈一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只好陪她加班。
夜已深,月光洒进实验室的窗户,映着女人的侧脸。她工作很认真,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而他看着她。
忽然手机响了,孟西又看黎琬一眼,捂着手机走出实验室,才道:“鹤立。”
栾鹤立:“那边什么情况?”
一个月没见,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却还强撑着。
孟西:“那位张总暂时还没什么异常,就是爱折腾些。”
栾鹤立:“老孟,你可得帮我盯紧。他是我二叔的人,我不放心。公司里的人背景都太复杂,我唯一能信的就只有你们了。”
孟西是他最好的朋友,而黎琬是公司成立初期他亲自招的应届毕业生,知根知底。所以,即使她没有独立负责项目的经验,素纱襌衣项目也只敢交给她。
所幸,她做得不错。
“老孟,这件事先不要告诉黎琬。如果我失败了,我二叔也不至于在金融圈封杀她。”
“我明白。”
栾鹤立点点头,回头看一眼病房中的爷爷。隔着玻璃窗,老人满头白发,浑身插满了管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栾鹤立叹口气:“该换点滴了,回头再说吧。”
孟西“嗯”了声。
电话挂断,栾鹤立走进病房,像往常一样按下呼叫铃。护士就在隔壁,来得很快,专门为栾老爷子一人服务。
栾鹤立看着爷爷,一腔酸楚忽然涌上来。
从前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爷爷,就这样躺在病床上说不出话,甚至连意识都很薄弱。
怎么一下子就这样了呢?
去年过年的时候,爷爷还精神得很,还说要栾鹤立好好经营鹤行基金,在中国扎根,带栾氏回家。
爷爷是华人,一辈子心心念念的就是回中国发展。他说,总有一天他要回到故乡,看一看故乡的人,听一听故乡的话,再坐在摇椅上望一望故乡的床前明月光。
“栾总,”护士声音发颤,打断他的思绪,“董事长他……他……”
栾鹤立心里“咯噔”一声,脚一软,一下扑到床边。
C市,孟西家的电视机上正播放新闻。背景是殡仪馆门口,社会名流来来往往,镜头前的财经女记者手握话筒,一脸严肃:“据悉,昨日凌晨,栾氏集团董事长因心脏病突发逝世,享年九十八岁。栾家子孙相继归来,坊间传闻的接班人栾鹤立却迟迟未能现身。万众瞩目的栾氏大权将花落谁家?我们将持续关注这场豪门之争……”
孟西啪地关掉电视,看向窝在沙发里吃泡面的栾鹤立。他狼吞虎咽,行李箱还歪歪倒倒被扔在沙发边。
20
谁也想不到,栾鹤立从葬礼上溜了。
根据遗嘱,董事会要求他立刻接手栾氏,出任CEO,但前提条件是,必须撤出鹤行基金。
“遗嘱里根本没提鹤行基金。”栾鹤立咽下一大口泡面,“我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鹤行基金是我的私人产业,栾氏只是股东。集团股东们听了二叔的忽悠,怕我身在曹营心在汉,借机转移集团资产。”
孟西正抱着电脑码论文,语气波澜不惊:“所以呢?”
“所以我拒绝了!小孩才做选择题,少爷我都要!”栾鹤立狠狠一口咬断泡面,忽然又耷拉下脑袋,“然后集团撤资了。”
孟西手指一顿。
鹤行基金的项目大多还没到回报期,一旦栾氏撤资,鹤行基金只怕也得被迫关门。他们倾注了许多心血的素纱襌衣项目,更是不保。
孟西眉心微微皱了皱,继续码字:“你打算怎么办?”
“栾氏那边,我是一定要回去继承的。他们不就是赌我放不下鹤行基金,想趁我不在瓜分栾氏吗?”鹤行基金和素纱襌衣项目不仅是自己的梦想,更是爷爷回家的路,爷爷走不完的,他走。
他继续说:“至于鹤行基金,只能先进行法人更替,稳住新加坡那边,再去银行贷款。至少,要维持素纱襌衣项目的推进。你放心,我早晚会回来的!”
“法人……你要转给谁?”孟西停下码字,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门锁忽然响了。
黎琬提着早餐进来。平常总是孟西照顾她,她打算今天也给邻居送一回温暖。
“孟西,吃早……”她脚步一顿,早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栾,栾总?您怎么……又在?”
“这个‘又’字用得好。”栾鹤立朝孟西眨一下眼,“法人来了。”
在黎琬的印象中,栾鹤立从来没对她这么殷勤过。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后,黎琬才反应过来。
“公司的法人换……换成我?”她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
“你放心,我会分股份给你以示感谢。”栾鹤立一脸卖惨,“你看,我爹早没了,爷爷也没了,我就是个背井离乡的可怜人。你就不能看在我是你的伯乐,还是你男人的兄弟的份上救救命吗?救我啊,嫂子!”
话音未落,他就要去抱黎琬的大腿,孟西一把拦住,巴掌抵在他脸上:“你要不要脸?”
栾鹤立:“脸是什么?能吃吗,好吃吗?”
孟西无语,转向黎琬:“小豌豆,别管他,你自己考虑。”
黎琬觉得有点上头。她绕过二人,坐在沙发上发呆了几分钟,才说:“好。”
女人的声音又细又弱,像蚊子哼哼似的。但孟西知道,小豌豆的性格很谨慎,很多话不会轻易说出口,一旦说了,她必然尽全力。
后来孟西问她,当时为什么一口就答应了,毕竟法人需要承担很大的责任。黎琬只说当时没想那么复杂,但如果素纱襌衣项目因此告吹,她会后悔一辈子的。最关键的是,还可能失去一个好老公。
办完法人更替手续,栾鹤立立刻赶回新加坡的战场,黎琬便开始着手申请贷款的事。
孟西陪她坐在银行的VIP接待室,等待贷款审批结果。小豌豆异常紧张,双手握在一起,噌噌冒汗。
孟西按了按她的手,温暖一笑:“咱们尽人事了,别担心。”
黎琬点点头,深呼吸。孟西就像她的专属镇静剂,不论多紧张的时刻,只要他一个微笑,甚至一个眼神,她就能岁月静好,波澜不惊。
银行的客户经理身着正装,踩着高跟鞋出来,带着标准的职业微笑:“黎小姐、孟教授,不好意思久等了。这是我们的评估报告,实在抱歉,这笔贷款我们只能发放50%。”
黎琬一下握紧双手。
客户经理解释道:“贵公司的项目和经营状况都没有问题。但近期栾氏撤资,你们还更换了法人,加上你们是轻资产公司,抵押物也不达标,所以……”
孟西淡定地翻着评估报告:“我的项目还不值银行全额发放贷款?”
“那哪能啊?可孟教授您只是合作方。”客户经理抱歉地笑了笑,“既不是股东,也不是法人配偶,我们银行很难做的。”
孟西:“我可以是。”
啊?
是什么?
黎琬一脸蒙,傻愣愣地望着他,却暗暗揪紧了心。
男人笑了笑,忽然凑近,手臂搭在她的椅背上:“50%的配偶,可以吗?”
男人的脸不过咫尺,黎琬甚至能感到他轻飘飘的,如羽毛般的呼吸,痒痒的,仿佛在她心尖挠。
她僵直着不敢动,气血直往上涌,涨得满脸通红。她深吸一口气,一把抓过评估报告,拔腿就逃,像一颗骨碌碌滚动的小豌豆。
孟西望着她的背影,宠溺一笑,跟着快步追去。
客户经理满脸震惊,她见过各种奇葩的客户,还没见过贷款现场求婚的!佩服,佩服!还有点羡慕嫉妒呢!
她打开银行八卦群,发送:“我就说帅教授和那美女是一对吧!姐过几天放实锤!你们就别打歪主意了!我的客户我来守护!”
银行门口,孟西一把抓住奔跑的黎琬:“小豌豆,我又不吃人。”
男人有点委屈,又怕吓着她,只好缓缓松开她的手腕。
黎琬只觉手腕一凉,怅然若失,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看向孟西:“你……对栾总真好。”
孟西皱眉,内心画了个超大问号。
黎琬叹口气,语重心长:“你可得想清楚了,帮兄弟也不是这样帮的。你以后再结婚,可就是二婚了。”
她表情纠结,脑中浮现出各种婚恋网站的广告:孟西,二十九岁离异男寻温柔女,本人五官端正,经济状况良好,不介意带子女……
孟西好像能看穿她的脑洞,他笑了笑,揉揉她的脑袋:“不会的。”
他结了就没想离。
“也是,我会帮你解释嘛。”黎琬仰面笑了笑。
“你呢?也不介意吗?”孟西说。
要不是从小认识,足够了解小豌豆,她这样为公司付出,他都怀疑她看上栾鹤立了!
黎琬笑得有点贼:“挣扎在金融圈底层的单身狗,和有公司股份傍身的离异女,你说我选什么?”
孟西垂眸一笑:“既然如此……”
忽然,他单膝下跪,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枚钻戒。
钻石被打磨成小豌豆的形状,又亮又闪。
黎琬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操作?随身带钻戒是什么鬼?
孟西一边替她套上钻戒,一边淡定地说:“出门在外,总是要随身携带一些工具,以备不时之需。就像你们女孩子的口红一样。”
在黎琬还没反应过来时,钻戒已牢牢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孟西的解释是,做戏做全套。
黎琬却不知道,早在她满法定婚姻年龄二十岁的那天,孟西就定做了这枚钻戒,多年来一直随身携带。
万一有个契机呢?他相信,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果然,上天终究待他不薄。
领结婚证那天,孟西一大早就煮了汤圆,小豌豆吃得挺开心,直夸孟西手艺好。这时的她,还不知道汤圆对于男人的意义。
临出门时,孟西特意换了新买的红围巾,还逼着黎琬也去换了套红的。她钻进车时又发现,车里也是大红一片,挂满了同心穗、如意锁,还放了喜糖……搞得跟真结婚似的!
黎琬随手剥开一颗吃,在心里暗暗竖起大拇指,搞科研的人就是严谨。
民政局,二人并排而坐,面前是两份《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只要再按上指纹,二人就是合法夫妻了。
工作人员笑眯眯地说:“印泥用完了,你们稍等一下,我去取新的。”说完起身而去,时不时地回头看他们,眼睛里充满了祝福。
其他新人也朝这对高颜值夫妻投来祝福的目光。登记大厅无时无刻不在冒着粉红泡泡。
黎琬被看得背脊发麻。她压低声音,靠近孟西:“趁着没印泥,你要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为了配衣服,黎琬今天涂了正红的口红,唇瓣一张一合,像草莓软糖,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男人看着她,眼中似有星辰,那星光,曾照亮他的生命。
“不悔。”
他耳语,忽然单手捧起她的脸,拇指抹过她唇上的口红,在《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上按下指纹。
“新婚快乐,孟太太。”
第三章
幸会,我的孟太太
21
男人婚后是会变的,果然是一句至理名言。
黎琬一直以为孟西是个老实人、傻书生,可领证之后,他简直变了一个人!天天打电话叫她起床,天天邀请她共进早餐、午餐、晚餐,天天觍着脸,半开玩笑似的叫她“孟太太”。
有一次在实验室孟西差点就脱口而出,黎琬一把捂住他的嘴,拖进办公室,留下门外一群傻眼的“实验猿”。
孟西只解释说,虽然是假夫妻,但做戏做全套,他还是会尽到丈夫的义务。
黎琬无奈,心里又慌又乱,这几天一直躲着他。谁知道今早刚出门,就被他逮个正着。
孟西双手插在裤兜里,靠在门上,好像特意守株待兔:“早啊,孟太太。”
小白兔脚下一闪,一把扶住门:“早,早啊。我去上班,再,再见!”
话还没说完就想溜。
孟西憋笑,拽着她的单肩包带子:“上什么班?今天该去办贷款了!”
黎琬这才惊觉,昨天贷款已经批下来了。她只好硬着头皮跟孟西去银行。
VIP厅中,客户经理憋着笑,趁机拍下两人的结婚证发到八卦群里:“姐妹们,你们要的锤!请叫我半仙。”
而栾鹤立作为这场婚姻的最大获益人,第一时间就弹来了视频。
“老孟,黎琬,恭喜恭喜!礼金本少爷先欠着,就当是存在我这里,回头公司赚了钱,少爷连本带利地随礼啊!哈哈哈!”
黎琬被他说得满脸通红,深深埋着头,就差钻进地缝里了。孟西看了看小豌豆,隔着屏幕,直想呼栾鹤立一巴掌。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是是是,孟教授说得对!您说什么都对!”
黎琬双手合十,做祈求状:“那个,栾总,这件事求求你千万别张扬出去啊。毕竟是假的,孟西一个大好青年,以后还要结婚呢!拜托拜托!”
视频中,栾鹤立憋笑,意味深长地看向孟西:“是吗,孟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