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涌自然黑面:“你老婆也对我说过一样的话,怎么?你们夫妻俩是对过台词?”
“你当我们夫妻俩闲的,天天在你背后议论你。”
顾淮涌默了一会儿:“替我跟她说声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涵义颇深,也许为了五年前的狠心拆散,也许是为了五年后不择手段地寻死,总之能让他亲口说出“对不起”的人不多,陆兮是一个。
顾淮远了解他哥的为人,自我封闭了几年,今天晚上,也许是他破茧重生的一个重要契机。
“她昨晚说了,很生气,但不会恨你。好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哥,你也算死过一回的人了,吃个小龙虾就当庆祝新生吧。”
顾淮涌冷哼:“这东西听上去不怎么样。”
顾淮远眼睛在夜市两边寻找:“这世界上就没有小龙虾解决不了的烦恼,如果一顿不行,那就两顿,你待会尝过就知道了。”
他最后在一家烧烤摊前停下来,挑了一些烤串,顺口问额头满是大汗的老板,附近哪家的小龙虾口碑最好。
忙着做生意的老板往他的右前方一指:“那家阿隆哥。”
“好,谢谢,我们的串麻烦做好送那里去。”顾淮远推着他哥,慢悠悠地走向那家“阿隆哥夜宵”。
上身一件汗背心,露出白花花肉的中年老板大约就叫阿隆,脖子上一根很粗的金项链,很有一股粗犷大哥气质。
有老顾客在他们隔壁桌坐下,语气很随意:“阿隆,十三香和麻辣的各来一份,烤鱼要豆豉的,快点啊,饿死了。”
“饿死了就去投胎,来我这儿催什么催。”老板嗓门洪亮,果然是豪横做派,“草鱼还是黑鱼?”
“还用说嘛,草鱼。”
顾淮远听完热闹,转头问他哥:“烤鱼也尝尝?”
“他这里的烤鱼你们必须得尝尝。”这位老顾客很自来熟地插进话,“别人都冲他家的小龙虾来的,其实我觉得最绝的是烤鱼了,也就这个点来了就有位置,早点来起码要等一会儿才吃得上。”
“那这烤鱼是非尝不可了。”顾淮远说。
老板隆哥身兼服务员,顾淮远便点了跟隔壁桌一模一样的菜色,隆哥大喇喇地扫了哥俩一眼,见他们穿着讲究,气质也和平时见的客人不太一样,很直接地问轮椅上的顾淮涌:“兄弟身体怎么了?有忌口的吗?”
顾淮涌在这环境里耳濡目染,渐渐放轻松:“渐冻症,听过吗?”
“怎么没听过。”阿隆哥果然是见多识广的生意人,“我老婆娘家对门的大爷就是这病,得了病也没办法,挺乐呵,吃好喝好,上回回去我老丈母娘家,还听他村里唱大戏呢。”
“兄弟看开点,人活着就是要自己找快乐,待会吃鱼的时候注意点鱼刺,我看大爷什么都能吃,就是吃鱼费劲点。”隆哥在自己的点菜本子上龙飞凤舞,“你们来我这儿还真来对了,保管你们下回还想来。”
又进来一桌人,老板又去招呼了,门外有一桌五六个男人打着赤膊正在热火朝天喝酒行酒令,对于夜里习惯了寂静的顾淮涌来说,吵是吵了点,但也不是那么讨厌。
庸俗而又无比接近现实,好像才是这世界真正的底色。
他问顾淮远:“以前在城中村,你就过这样的日子?”
“差不多,不过那时没什么钱,我们俩可不敢三天两头出来吃小龙虾。”
“挨穷还那么快乐?”
顾淮远笑:“挨穷怎么会快乐?没有一天不为钱发愁的,什么都敢豁出去干,要不是你叫我回去,我敢说我现在也是个身价不低的小老板。”
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确实已经不止一次令他刮目相看,到了这一刻顾淮涌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一度脱轨的弟弟其实并没有被他拉回来,他早已经野蛮生长,将自己的人生牢牢握在手上。
可叹他一直以拯救者自居。
烤鱼和小龙虾一一上来,因为香味过于霸道,就连顾淮涌这个平时口味清淡的病人,眼睛直勾勾的,也动了念头。
顾淮远却有些犹豫:“要不要先给医生打个电话?”
他哥肠胃虚弱,这么重口味的食物,十有八九承受不了。
“打个屁。”顾淮涌难得飙脏话,“刀我都吞得下,我还怕这个?”
“吃!”
他要死也要死在小龙虾手下,顾淮远也就不拦着,戴上了手套,给他剥虾,也尽量挑十三香口味,不敢让他碰麻辣的。
平时看护做的喂饭的工作,现在只能他做,顾淮远还作弄了他哥一把,肥嫩可口的小龙虾都夹到了他哥嘴边,他哥的嘴也配合地张开了,结果他手一缩,龙虾肉到了自己嘴里,美美地嚼了嚼,吞下去了。
顾淮涌被摆了一道,冷笑道:“是不是塑料兄弟,就看你这顿了。”
顾淮远朗声大笑,不再捉弄他哥,老老实实剥虾喂他,给他夹烤鱼就更仔细了,鱼肉挑到碗里反复翻看,确认没有鱼刺,才送到他哥嘴里。
他免不了怨声载道:“我女儿都没怎么好好喂过饭,倒便宜你这反派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