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启齿——少数人
时间:2022-02-10 18:03:07

  江璟吞下一口白饭团,又往嘴里塞一个虾仁,点点头,默默数着咀嚼的次数。保障,她都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生活了,保障又是什么。晏随让她留,她就留着。
  晏随今天没出门,他去了后院忙活,他除干净草地上的落叶,把烂石榴清理掉。他的双手沾满了灰尘,睫毛上也落了灰。江璟坐在一边的旧式藤椅上,看着他把枯树叶和棕褐色的石榴烂果装进桶里,提出了院子,远离了她。
  晏随再到后院来,已经洗过了澡,他手臂上搭着一件大衣,站在后门叫她:“过来,带你去做孕检。”
  江璟挺着肚子走过去,六个月的肚子了,越来越压腰。晏随就在门口等,也不去搀她,江璟最近的体力更差了,稍微走一段路都会冒虚汗。
  等她走到身前,他瞥见她发白的脸色,说:“顺便给你做个体检。”
  江璟跟着他走了,到了医院,江璟先做了孕检,再做了晏随预约到的孕妇能做的所有项目,一直忙到下午,医生通知他们回去等,两个工作日内结果回出来。
  晏随让江璟回到车上,他站在路边点了一根烟,把视线从江璟的方向彻底移开,颓丧抽完一根,又点了一根,夹在手上,揉搓眉骨。孕检结果还好,他只是很烦躁。
  回去的路上,晏随一句话也没跟江璟说。
  因为中间隔了一个周末,晏随拿到江璟的体检报告时已经是四天以后,他把电子版发给了翻译,翻译又花了大半天时间才把中文版发到他邮箱里。晏随坐在书房里打开文件,又点上了烟,他一页一页地看,认真看着那些数值区间,一直翻到结尾,看完结语,心里的烦躁还是一点也没能消除。
  江璟基本一切正常,身体状况虽然不算完美,却也没有任何大毛病。
  排除掉生理疾病造成的身体消瘦和精神不振,那只有一个可能,江璟的精神出了问题,而且是不小的问题。其实显而易见,晏随也并不感到震惊。他当即给王秘书发了消息,问她那个心理医生还在不在里斯本,她打电话过来说还在,她可以随时去联系,晏随又犹豫了,说:“再等等……周六吧,让医生来家里。”他自言自语:“不能再拖了……”
  王秘书生硬说一句好,挂了电话。
  江璟被告知自己的身体一切健康,她恍恍然,自己已经这么差了,怎么还会健康。晏随捏了捏她的手,“狗狗的身体主人负责,我会把你养好。”
  江璟无话可说,晏随是想把她弄坏或者修好,随他的意。
  这两天晏随都格外黏着江璟,江璟想独自一个人在后院待着都成了奢侈,他总是让她坐在他的腿上,从后面抱住她的肚子,问:“狗狗想给我们的宝宝取什么名字,你一直不说,是没想到?”
  江璟眼神呆滞,她在看石榴树,下面又掉了几颗烂果子。
  “说话。”晏随掐了掐她的脖子,用着命令的语气。
  “自由。”她眨眨眼,“我想让她自由,取一个‘由’字给她…行不行……”
  晏随瞬间面部绷紧,眼神锋利,她在含沙射影。他耐住脾气继续问:“那宝宝跟你姓还是跟我姓?”
  江璟对女儿的出生已经没有很多期待了,在她心里,女儿已经被晏家毁掉无数遍,她却束手无策,“都一样……”
  “叫江由的话,不难听。”
  晏随顺顺她的头发,“还是姓晏吧,以后晏家的人才不会议论她,质疑她的身份。”
  身份。对,晏家讲究这个。
  江璟端起柠檬茶喝一口,手机响了,是江爸,她紧张起来,提起精神,接起,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怎么了爸,我还在上班呢……”
  “小璟。”江爸的声音有些沉,不似平时联系女儿那般开心。
  江璟的心颤了颤,她隐隐听到了母亲的哭声,不过她最近偶尔会有产生幻听,就没放在心上。
  “爸爸打电话没事,就是问问你……最近过得好不好,里斯本冷了,你一个人住,生活上还能照顾好自己吗。”
  江璟将手机拿远,捂着嘴,忍住哽咽,调整一阵,用轻松的语气:“里斯本还不冷的……我已经生活习惯了…妈妈呢,让我和她说说话吧……”
  江父却匆忙说:“等你下班我们再说吧,你妈她……她没事。”说着就要匆匆挂掉电话,江璟也不敢多聊,顺了他的意思挂了。晏随全程都沉默着,他夺过她的手机,问:“叔叔为什么这个时候打电话。”
  江璟撑起腰,“我不知道。”
  晏随把手机装进自己的口袋,捏住她消瘦的脸:“少联系她们,你哭得还不够多吗,对宝宝不好你知不知道。”
  江璟咬咬牙,“嗯……”
  就在同一时间,里斯本市中心一间公寓中,模样苍老的江父江母颓然倚靠在一起,他们抬头悲愤地怒瞪着晏丛德,颤颤巍巍问:“定位出来了吗,我们的女儿她到底在哪儿……”
  晏丛德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秘书催促一边的技术员。技术员快速敲击键盘,以最快的速度得出了江璟的具体位置,他松了口气,“查到了,在贝伦区。”
  晏丛德放下茶杯看向江父江母,“现在还不能去,我从巴西调的人在波尔图,明天才能到里斯本,晏随那小子还在,你们要不来人。既然要上门,就干脆要把事情妥当解决了吧。”
  “我们只要我们的女儿,什么也不做……呜呜……”江母心酸地抹眼泪,半个月前晏丛德找到他们,说他们的女儿在里斯本被晏随缠住,痛苦不堪。
  江璟远在异国他乡,他们老两口不了解情况,打电话问江璟她又说自己一切正常,他们直到看见照片和视频才相信,晏丛德要求他们不准打草惊蛇,伤心难熬了半个月,现在才来到里斯本,就是想把女儿救出来。他们知道自己拼不过晏随,更搏不过晏丛德,只想让女儿从此远离纷争,再也不要跟晏家人扯上关系。
  “晏随会回国,他想发疯,也不会冲你们发。等他回了国,江璟自然就解脱了。”
  晏丛德眯起眼睛,不让晏随彻底明白什么叫没有缘分,他被他抓回去继续执迷不悟又怎么行,晏随已经在这小小的里斯本浪费了大把的时间。
  江璟这种女人,加上她目前的精神状态,怎么受得了白发满头的父母千里迢迢赶来看到她现在被人羞辱的样子,要是见到父母,发疯受伤也好,情绪波动影响到孩子也罢,总之对晏随都是打击。他要让他明白,继续和这个女人纠缠下去,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第59章 晏随
  早上吃饭的时候,晏随突然跟江璟说:“周六心理医生会来家里。”
  江璟愣了一下,“哦……”
  “不想接受心理治疗?如果你好起来,我们会过得更轻松一点,将来宝宝也会有一个健康的妈妈。”
  江璟看着他,摇摇头,“她帮不到我的,我没有心理疾病……”
  有病的人是晏随,能让她好起来的关键也是晏随,一直都是。他在她身边一天,她就一天看不到希望。
  晏随被她一直盯着,竟然有些不自在,端起热牛奶猛喝一大口,动作太快,烫到了舌头。大清早就不顺心,晏随撂下面包,出门点了根烟。
  晏随抽完半根,在门前的小花园里来回踱步,当他走到花园一角,偶然抬起头,瞥见不远处停靠着一辆八人座的SUV,这种车型在里斯本这一片并不常见,他瞬间警觉起来,假装一切正常,不紧不慢又抽了两口,掐掉烟,不动声色回到别墅里,关上门,谨慎地从二楼阳台往外看,车还停在那里,从车上下来几个人,朝这个方向来了。
  晏随快步走到后院找到江璟,拖着她的手臂,“去卧室待着,听见什么声音都别出来。”
  “怎么了……”
  他的表情格外严肃,江璟连拖带拽被弄进卧室里,晏随一把拉开床头抽屉,拿出那把枪攥在手里。
  他回过身,握住她的后颈,低声道:“我爸的人到了,你就在这里别动,记住,没有人会伤害你,谁都不行……”
  江璟拽住他的手臂,“你又要杀人吗……?”上一次晏随杀人的画面还在她脑海之中挥之不去,她至今都没办法接受自己孩子的父亲是这样残暴的人。
  晏随眼眶红了一周,瞪着她,下颚收紧。楼下传来门铃声,他推开她的手臂,“我不杀人,你别乱动就行。”
  他把她丢在卧室,临走时锁上了门。
  保姆去开大门,大门口站着三个人,保姆问他们找谁,晏丛德的翻译走上前用葡语交流:“他们是江女士的父母,从中国来拜访他们的女儿。”
  保姆关上门,看见晏随一只手背在背后,用英语问她:“谁在门外。”
  “先生,是江女士的父母。”
  “小璟……小璟……!”
  门外有人开始用手拍打门板,晏随并不认识江父江母,更不熟悉他们的声音,他把门敞开一个缝,一张憔悴伤心的脸冲进他的视线,江母将手伸进门缝里,哭着叫着江璟的名字,抬眼看见晏随,眼泪婆娑。这个禽兽真的在这里,那他们的女儿呢。
  江母虽年过五十,面上却不难看出有很多和江璟相像的地方,晏随攥着枪的手逐渐发凉,他松了抵门的力气,江父江母进到屋里,江母几乎站不住身,被丈夫搀扶着喊江璟的名字,喊声撕心裂肺,晏随动了动嘴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江母不顾形象,声嘶力竭。
  江父怒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我们要见江璟,你让她出来。”
  “这里没有江璟,你们来错地方了。”晏随的声音有一丝颤抖,眼前是江璟最在意的两个人,爱屋及乌,他拿他们没办法。
  “晏随!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爸,妈……”江璟一边哭喊,一边用力拽卧室的门锁,厚厚的门板纹丝不动,她开始用手砸门。
  “不要……不要伤害他们……”江璟哭到气哽,无助地拍着门板,晏随是疯子,拿着枪的疯子。
  晏随想去拦江父江母,但是他下不去手,他怕自己拉了他们,他们会从阶梯上跌下去……他不想他们见面,要是他们把江璟抢走呢,他也拦不住。
  江母把头贴到门上,她叫了一声:“小璟……妈在这儿…”
  门里的江璟卸了力气,她用额头抵着门,哀求晏随:“求你放我出去,求你别动他们……晏随,晏随,你在不在……不要伤害他们……不要……”
  晏随站在楼梯口,接受这对两鬓斑白的夫妻的审视和厌弃,卧室的钥匙就在他的裤兜里,此刻似乎变得格外的沉重。他往前走,冷淡疏远的声音:“请你们离开,我的妻子她需要休息了。”
  “晏随……开门,开一下门……”
  晏随咬紧牙,冲里面说:“你不要太激动,当心宝宝。”
  江璟抽泣,“你个禽兽,放我走,放我出去!”
  晏随抓住江父的胳膊,“叔叔阿姨,你们该走了,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江父怒极,甩了他一极重的巴掌,“你这是蔑视法律,立刻放江璟出来,她凭什么被你关起来,她不是你的妻子!”
  “爸。”江璟隔着门都能清晰地听见那声耳光,心惊肉跳,“爸……你不要打他,他是疯子,他会伤害你们的……”
  晏随被打一巴掌一点感觉也没有,但是听见江璟说他是疯子,脸上就火辣辣地疼起来。他擦去嘴角的血,转头对他们下了命令:“请二位从我家出去,私闯民宅同样犯法,藐视法律,我甚至可以一枪打死你们,什么责任也不用担。”
  “晏随!晏随!不要,我爸他不是有意的,你放过他们,我不见他们了,你不要发疯不要……”
  “发疯。”他把手撑在门板上,江母后退,他的表情确实骇人。
  “你是我的狗,我想关就关。我也没有发疯,我很清醒。”
  没有一个父母能忍受自己的女儿被人这样羞辱,江母不停打他的脸,“你闭嘴,你个畜生!”
  晏随不管江母的拽扯,他贴着耳朵听,门内一点声音也没有了,持续了很久,晏随开始心慌,他把枪别在腰后,颤抖着手掏出钥匙,钥匙从指间滑落,他叫了一声江璟的名字,没有应答,他的膝盖软了,他慌张捡起钥匙,打开门。
  江璟双臂下垂,双眼无神地望着他,她一步一步靠近,手臂抬起,绕过他的腰,一把夺过他的枪,晏随的目光却落在地板上,那一小滩从江璟腿间流下的血,将他的双眼染成赤红。小璟又受伤了,宝宝也是。
  江璟不熟练地拉动手枪套筒,为枪上了膛,她举起沉甸甸的手枪,手腕上的筋全都绷紧了,她将枪对准晏随的胸膛,抬眼看着他:“疯子……我好想你死啊,你这个疯子……”
  “小璟……”江母扶住门框,捂着嘴,她不敢相信这是她的女儿,她竟然被晏随折磨成这般模样。
  “我们去医院,你流血了……去医院……”晏随伸出手,想拿回枪,他毫不在意她的话的态度,激怒了江璟,她往后退了一步,“流就流吧,反正她有你这样一个父亲,不如不会出生。”
  晏随现在才完全明白过来,原来江璟真的就是因为他,想杀了她明明也很喜欢的宝宝。
  “我不准她死,不准,你他妈跟我去医院!”晏随像是被人诋毁到了自己最宝贝的东西,他激动起来,拽住江璟的手腕,拖着她往外走,“小璟,跟我去医院,跟我去医院……”
  “砰砰——”
  两声连续的枪响在几人耳边爆开,随后在整栋宅子里回荡,晏随拽着江璟的手松了,往前迈的步子骤然停住,他的身体往前栽去,前方就是楼梯,他从楼梯口往下跌,身体向下坠,骨肉磕到一阶一阶梯坎,血肉之躯滚过最后一阶坚硬冷漠的石梯,晏随破碎的身体终于停在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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