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有工作上的事，“沈七七的七”新一期节目今晚上线播出，虽然大部分都交给楼雅，但终审这道关她跑不掉。
因着有之前的意外，已经有点超过和楼雅约好的时间，她不能再拖。
当然，也不只是工作上的事。
这趟旅途出发之前，她曾想过要将自己的过往与程潜之说，要和他彼此坦白。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超出她的预计。
她需要时间来消化程潜之讲给她的故事，消化程潜之的过往比她想象中复杂、特别是与她家的事夹杂在一起。
她需要想一想，她和程潜之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要怎么走下去，到底有没有可能走下去。
戚夏看看窗外，台风还没有要消停的意思；她打算先把工作搞定。
可惜，这注定是不太顺畅的一天。
打开电脑，戚夏发现网络连上不，用一向万能的“重启大法”，重启了几次还是不挡事。
翻出手机才发现，别说房里的WIFI，就连4G信号都是死死的一格都没有。
她试着发微信给楼雅，不果；又试着发短信，竟然短信都发不出去。
这下，戚夏真急了。
她求助民宿的小姑娘，问怎么回事。
小姑娘折腾半天也没折腾出什么。
中间程潜之发现戚夏这边的动静，出来帮忙看看，但一则他不是很擅长，二来这与懂不懂电脑根本没关系——
后来小姑娘打固话去问电信客服，原来是受台风影响，附近的发射基站出了问题，他们正派人抢修，最快得到明天才能好；这段时间，天王老子来都没辄。
戚夏黑了脸：那可怎么办！别说现在风大雨大，他们被困在这海边民宿，就算勉强能出去镇里，也未必能找到能上网的网吧。
如果没法同楼雅及时终审定稿，“沈七七的七”只能放空枪，这可是“沈七七的七”上线以来从没有过的事！
见她愁眉不展，程潜之说：“可惜不是拨号上网的年代，要不放以前，有电话线就不怕……”现在都用光纤、宽带，和电话线是两条不同的线路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戚夏眼前一亮，忍不住拍拍程潜之的肩膀：“谢谢了大哥！我有办法了。”
程潜之一脸懵，不过却被她这一声“大哥。”叫得心中一荡：“什么办法？能成吗？”
戚夏没顾上同程潜之闲扯，一边向民宿的小姑娘借固定电话，一边说：“没办法的办法，将就将就罢。”
用固定电话打给楼雅可能是现在唯一能联系到外面的方法，可得多谢总裁大人灵光一现的提醒啊！。
楼雅在电话那边也是急得快疯了，接到戚夏电话才松口气。
戚夏让楼雅在电话里把文稿念一遍给她听。
文稿没错漏没导向偏差就能定调。
配音最不成问题，反正都是软件自配。
画面么，楼雅已经是熟手，更不用担心。
戚夏一手握电话，一手握笔，时而歪头用肩膀和耳朵夹话筒，时而在纸上写写划划，记下需要楼雅修改的地方。
程潜之同民宿的小姑娘就在她边上“偷”听。
程潜之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她身上挪开，人家说，认真工作的人最美，她歪头的样子很美，低头记笔记也美，微皱的眉、张翕的红唇……都那么美。
迷醉于她的美，他开初根本不知道她在讲什么，直到“欧阳有斐”的名字钻入耳朵：
“鲜肉流量界扛把子的欧阳有斐，这回在试探转型的路上也不断地伸出触角，据说不但献出综艺首秀，还进入国内‘文艺片之王’刘一龙导演的视线……这句这么改吧，唔……”
戚夏一边想一边说，程潜之的精神却是泛散起来：欧阳有斐？
程潜之不想承认，他这次急着把戚夏弄到泉城，试图从她这里下手、问出她父母的下落，固然有林时丰逼得紧的因素；欧阳有斐的出现，亦有一定推动作用。
在悦林山庄遇见欧阳有斐的那晚，这位大众明星看向戚夏时眼中流露出的不同，让程潜之感到了危机。
那是只有男人对男人才会有的、被对方觊觎领地的直觉。
程潜之不认为戚夏是那种把颜值看得过重的肤浅女人；
而且臭美一点说，他不认为自己比欧阳有斐差。
问题是，欧阳有斐确实是个符合大多数女人幻想的男人：否则，无以解释喜欢他的女性涵盖各种年龄段各种职业。
大众偶像，不是什么人都做得到。
程潜之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可能同戚夏走下去，可他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同别人走。
他点上一支烟，将自己隐藏在烟雾弥漫中。
同他的反应不同，民宿的小姑娘却是一直维持着星星眼。
直等到戚夏放下电话，她一把抓住戚夏：“沈七七！你就是沈七七？！你真的是沈七七？！”
戚夏：“……”
这……这让她回答什么好？是，还是不是？
小姑娘眨眨眼：“你不用回答我！我懂！我真的懂！沈七七是虚拟偶像嘛！不能露真脸的！要保持神秘感！”
戚夏：“……”
没等她回答，小姑娘的八卦神经已经飞到外星球：
“我可喜欢沈七七了真的真的真真的！每期我都追的！可惜是今晚上看不到了，你能不能透露点晚上都讲什么啊啊啊！要不现场来个？不行不行……这不好……”
啪啦啪啦的连着讲了好久。
最后，弱弱地问了一句：“那个……我能不能和你拍张合照？”
她飞速地看了戚夏一眼，在被拒绝前赶紧说：“我知道不行，那……给签个名好不好？”
戚夏：“……”
直面这么热情的小粉丝，再拒绝人家就过分了。
她接过小姑娘递过来的本子，刷刷刷地画了个沈七七的卡通图，写上两行字：“没有网络的台风天，沈七七离你并不远。”
然后在后面写上小姑娘的名字以及时间、地点。
民宿的小姑娘欢天喜地接过本子，“mua——”了两口。
趁戚夏没注意，举起本子，就着虚化的戚夏背影，拍下一张照片。
心满意足……
第116章 废城
戚夏这一忙就忙到快八点，肆虐的台风终于有稍停的趋势，但民宿一楼水暂时退不掉，位于一楼的厨房无法运作，他们的晚餐是端到房间里吃的，吃得简单。
两人各自闷头吃东西，都不怎么说话，仿佛约好的一样，没有再就下午的采访做继续交流。
吃完之后，亦是很默契地道了晚安，各自回房。
这一夜风吹雨打，两人都没怎么睡好。
戚夏到后半夜才睡着。
梦里，又回到那年的世心集团的大楼，楼里狼狈一片，她在空荡荡的长长的楼道里独自行走，一步一步。
忽然，她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什么在跟着自己！
她本能跑了起来。
跑！跑！快跑！！
长长的楼道深处，有个身子挂在半空，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飘来荡去！
啊！啊！她尖叫着闭上眼蹲下身，全身僵直久久无法动弹。
等再度睁开眼睛，长长的楼道变成了一片望不到边的大草原。
草原是那么大，大到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颗尘埃。
“轰隆隆！”草原的天，乌云压得很低，猛然就是一声巨雷、当头劈下！
戚夏“呼”地从床上坐起，一身是汗。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这样的噩梦了。她抱住自己，抑制不住浑身发抖。
冷静，冷静下来！
沈叔叔，沈叔叔说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的。
爬下床，摸到包里的烟，因为手抖个不停，怎么都打不起火。
她绝望地把烟揉成一团，丢到屋角。
冷静，冷静下来！
她试着用沈一白教过的吐纳之法深深地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很多年前，她在草原上，每一天都要练习沈一白传授的呼吸法，吸收大地精华，慢慢地，慢慢地恢复身为“人”的生的气息。
她终于缓过来。
梦里的“轰隆隆”并不是错觉，外面仍在打雷，而天色却已蒙蒙地有些亮了。
她倒了一杯温水一口气喝下。
她常用包的夹层里其实一直放着定期更换的精神药物，这些年，她总共只吃过两次；正式工作以后的这三年，则一次都没吃。
她很庆幸这次自己又忍住了。
她定住神，去洗了个热热的热水澡。百忙中看看手机，手机信号依然是零。
看来电信公司诚不欺我——她反倒彻底地安下心来，躺回去睡回笼觉。
倦意很快袭来，大概是之前真的太累，这个回笼觉戚夏睡得极沉，等再次睁开眼，天色已然大亮。
醒过来的第一反应仍是看手机，可惜结果依然是让人失望。
那继续等待吧。
拉开窗帘一看，台风倒是停了。蓝蓝的天空中飘着稀薄的雾气，大海恢复了平静，仿佛被狂浪肆虐一整天的并不是同一片海似的。
民宿外的情况则有点惨不忍睹，目光所及之处，不少树木连根拔起，七倒八歪地横在路上。
戚夏简单洗漱后出门一看，一楼的水退得差不多了；
吧台里，民宿的小姑娘正发呆，看到她下楼，忙道：“早餐有烤面包！配咖啡可以吗？”
戚夏点点头，她的脑袋还有些糊，小姑娘贴心地告诉她：“你男朋友几分钟前刚出去说要看……咦，程先生你回来了，我们正说到你。”
戚夏回头，果见程潜之从外面走进来，鞋面上有点泥。
“路被刮倒的树木砸断了。”他说，“我打附近的修车场电话，对方说要等园林的清完路障才过得来。”
戚夏怔怔地看他，一时没回过神。
程潜之问她早上有什么打算。
她想了想说：“昨天不是说好去那片楼么？”
她根本就没想好接下去要怎么办，但是不管怎么样，答应程潜之的事总得先做完做好。
先把书做出来吧；等做出来书，再说其他。
程潜之没想到她会再提去那片楼，他其实有点“近乡情怯”的惧意；可是在她隐隐带着关心的目光下，却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好……”
他们徒步往那片楼去。
雨后的空气很新鲜，带着一点点秋天的凉意，舒服极了。
海滩同草原一样，都是看着近、实则远，加上路况不是太好，两人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走到那片烂尾楼。
一路上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的都是闲话。待走到目的地，拂面海风、眼前荒芜，叫人不由地感叹万千。
比之远观，那片楼的占地面积出乎想像的大——有一部分的楼体直接向海“借”地，凌空于海上。
头上有青天，足下是鱼跃，可以想见，如果当年这楼建成，该是多么惊艳！
戚夏偷眼看程潜之的神情。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
没有表情的他叫她害怕，她刚想说话，程潜之开口说：“这个盘很大，是吧？”
她点点头：这么大的一个盘，不但是资金不能掉链子，各方面错综复杂的关系也都得维护好，真的挺难的；
尤其程父在程潜之的讲述中，是那样一个理想主义、书生意气的人。
她这么想着，并没有宣之于口，没想到程潜之先说了出来：
“我父亲当时的心是太大、太急，这么大一个工程，就算是现在的我来操作，都要先派专门的团队进行至少一年的调研，做好万全准备再开工。”
他点上一根烟，倚着水泥柱，默默地吞云吐雾，半晌又说：“也是他太相信沈大老板，真够傻的，怎能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他用眼角余光瞥戚夏。
戚夏默默地看着海浪打在水泥柱上又退去，因为长年泡在海水里，水泥柱的下半截附着了不少海草和海洋贝类生物。
她想起昨天就想问的问题：“有个问题，我问了你别生气。”
程潜之：“你问……”
戚夏：“为什么会向……向大老板贷款呢？银行不给贷？”
程潜之冷笑：“银行太慢了啊，程序非常复杂，而且银行给的额度不够做这么大的项目。”
戚夏一问出口就觉得自己问得有点蠢。
民间借贷之所以盛行，自然是其存在的空间及必然性。
特别是在泉城、海城这带，有时候民间借贷比银行贷款给力多了，所以人们更愿意选择它。
但，在享受方便快捷的同时，要承担的风险也大。
第117章 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这些年，泉城海城倒了不少民间借贷的“庄头”，很多人吃了大亏，加之国家出重拳整治，盛行一时的民间借贷才渐渐回归到正途。
不过，十几年前正是民间资金流动最频繁的时候，不管是放款还是贷款，走野路子的人何其之多，又何止程父一人？
又何止世心集团一家操盘手？
戚夏想说，资金链崩塌并非世心集团所愿，如果可以，父亲一定不会丢下债权人，父亲不是坏人，他只是……
可是她没法说服自己，更没法用这个理论去面对程潜之。
到底是父亲欠了他们的啊！
有再多的理由再多的不得已都洗不白。
她只能涩而又涩地问了声：“后来呢？”
程潜之：“后来沈大老板就失踪了，卷款潜逃，留下一群被他坑惨的人。”
“除了赶在前头、抢回些许聊胜于无的实物物资，几乎无人幸免。不只是血本无归，这些大人都还欠着三角债、连环债，家破人亡的比比皆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