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回廊一路往书房的方向走,这小小宅邸中安静极了。
秦月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来当初在容府时候,她似乎只去过容昭的书房一次,就那一次也并没有见到他。
当初与如今,两相比较之下,便更觉得嘲讽极了。
进到了书房中,秦月首先闻到了淡淡的药味,还没来得及分辨这味道从何而来,便见容昭已经从书桌后面站起来,朝着她走了过来。
秦月把书函直接塞到了他的手中,直截了当地开了口:“这些我不需要,你留着给你们容家人就行了。我与你已经没有关系,这一点不需要我一而再与你说,对不对?”
容昭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书函,然后抬头看向了秦月,道:“就当是作为当年的歉意……”
“有些话已经说过了,并不需要重新再说。”秦月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在这一瞬间,她忽然理解到了当初容昭为什么会总在面对她的时候顾左右而言他,因为的确是无话可说,也的确并不想去知道他到底想什么,她就仅仅只是想把这件事情解决掉,终止在这里,就足够了,至于容昭怎么想他会不会不舒服,她半点也不想考虑。
“就这样吧,容昭,我们真的已经结束了,我不想听你说什么。”秦月看着容昭,“就一如当初,你也不曾听过我说什么一样。就这样吧!”
容昭应当也是想起了从前,他看着秦月,颓唐地后退了两步。
“不要再这样纠缠下去了。”秦月看着他,此时此刻没有外人在,她说话更直接了一些,“容昭你想要我原谅你,那么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原谅你?我想不出。当初你是我,你被我丢在城墙上,你会怎么想?你会原谅我吗?换作任何一个人被这样对待,他会原谅对方吗?”
“不会……”容昭轻声回答了。
“那就是了,你自己都不会,为什么指望我会?”秦月自嘲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我也不想知道原因。你是不是后悔,你是不是回心转意,这些与我都没有任何关系,我根本不想去知道你在那之后会有怎样的经历,怎样的惺惺作态的懊恼,这些与我没有关系,所以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可以吗?”
容昭红着眼睛看向了她,声音艰涩:“我知道我当初错得离谱,我已经能知晓当初我的错处,可……我是想要补偿那些年的过错……”
“不需要补偿。”秦月再次打断了他的话,“过错就在那里,现在的补偿能让当初的一切消失吗?并不可以。”她几乎冷漠地看着面露痛苦神色的容昭,“我始终还是给足了你脸面,没有在外面说过这些。你和我没什么不一样,有当初便有如今,如此而已。”
第66章 刻毒 可她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秦月的话语几乎可以算是平铺直述,她没有激动,甚至也没有太多的苛责,但却让容昭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痛楚和无地自容。
当初哪怕是容莺的唾骂,又或者是容昀的苛责,都没有让他真切地体会到这种绞痛。
许多话从旁人口中说出来,与从秦月口中说出来,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他感觉到身上的迟迟没有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又后退了两步,再次看向了秦月,可他并不想反驳,他也无力去反驳。
之前是因,现在是果。
可人总是会去想从前,他会想起从前与秦月有过的他认为的甜蜜的生活,他以为他们之间有过真正的情感,他心中的侥幸便来自于此,他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源自于此。
但就在此时此刻,他试图从秦月的角度去回忆从前,他自以为的情感,在秦月看来应当只是虚假和敷衍。
一如方才她所说那样,他从前不曾认真去听她说的话。
许许多多的话,千般万般的念头,在此时此刻都已经无法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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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秦月,只能干瘪地又重复了一次:“对不起。”
秦月也看着他,她的目光冷得仿佛一把刀,泛着无情的寒光,已经在他的心头刺出了血窟窿。
她道:“不必再说这些你自己都不信的话了,容昭,如若你坦然一些,我或许不会有这么讨厌你。我并非不能理解你为了权势去救公主,当初不过是我自己看走了眼,把感情寄托在不应当托付的人身上,怪不得别人。你既然选择了公主,选择了权势,选择了要振兴容家,那么此时此刻你在我面前的忏悔又从何而来?难道你现在身为太尉已有了权势,大权在握便想起了曾经以后过一个辜负的人,然后便想当一个十全十美的圣人,所以苦巴巴地来求一个原谅,好让你心中舒畅不再内疚么?”
“不、不是这样。”容昭几乎狼狈地看着秦月,“或者曾经是那样,可我现在……并不是、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容莺说你变了,于是你就是变得更虚伪了一些?学会了说更冠冕堂皇的话,学会用柔软姿态来换去别人的同情,是吗?”秦月看着他。
容昭看着他,脸上露出了真情流露的痛楚——几乎就让秦月要动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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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话说到此处,秦月忽然发现自己言语竟然可以刻薄成这样,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竟然会用这样的言语来评价一个人,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心中的怨。
并非如她口中说的那样不在意,过去的一切就的的确确在那里,她并非半点也不怨恨,她并非是在两年过去后就能轻描淡写地把当初一切随便说出口,她并非是不在意,并非是放下,她只是把一切都藏起来。
她无人可说也无处可说,她知道这些话语说出来并不能得到什么感同身受,所有人都不爱听旁人抱怨和诉苦,就算是亲近的人,也不愿意天天听怨天尤人的倾诉。
她在叔父家中寄人篱下,再到容府那六年的时光,所收获最多的便是没有人愿意听不相干的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