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看着她低着眉,一脸认真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虽然嘴硬,始终不肯承认,但她大抵也还是有些在意的吧?
然而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若是放在眼前,她可能又会千方百计地厌弃。
因此萧凛忍了忍,仍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又一张纸抄完,柔嘉手腕已经有些累了,正搁了笔,轻轻地揉着,一抬眼正看到了那站在门边的人。
她神色有些诧然,但一看到手边的佛经,又不自觉抬手挡了挡:“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可她越是挡,萧凛却直接走了过去:“在做什么?”
侍女一见他进来,很有眼色退下又关上了门。
柔嘉身体如今已经大好,大门一关上,徒留他们二人待在这里,一时间身侧满是他的气息,柔嘉颇有些不适应,随手扯了本书盖在佛经上便转身要回去休息:“我困了。”
她刚刚坐起一点,萧凛忽然从身后又按着她坐下,旁若无人地将那被盖住的佛经拿了起来,仔细地看着。
柔嘉没料到他突然这么做,连忙伸手去夺。
但萧凛比她高上不少,手一扬,她便再也够不着了。
“你干嘛呀?”柔嘉有些着急,不想他细看。
可她越是闪躲,萧凛便越发好奇,仔细看了一眼,声音微微顿住:“往生咒?”
“是。”柔嘉敛了眉,轻轻点了点头:“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萧凛将经书还给她。
柔嘉现在满脑子都是浆糊,她既怨恨他设计她怀了孩子,又不敢暴露孩子是她故意在万寿宫流掉的,毕竟他还因此和他的生母翻了脸,两种思绪一缠绕,柔嘉手臂撑在桌面上,半是惆怅半是混乱地开口:“我不知道,我现在很乱,毕竟是一条命……”
亲耳听到她的纠结,萧凛心情并不比她好受,他俯身一把抱住了她,轻轻摸着她的鬓角:“别怕了,他很小,没有感觉的,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他以后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
以后。
他们哪还有以后?
舅舅的事一旦查的清楚她会立刻离开,即便查不清楚她也不愿再背负着罪名,宁愿和舅舅一起赴死。
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他们都不会再见了,自然也不会再有孩子。
柔嘉只当是他随口的安慰,任由他抱着,沉默着一言不发。
萧凛抚着她的额发,将她垂落的发丝一点点绕到耳后,看着她尖尖的下巴心中满是怜惜。
一低头,看见了她手中纸页,又从那落款处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圆圈,他神情微微顿住,指着那一处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柔嘉被他一指,似乎也才发现似的。
她最近记性不太好,回想了片刻才记起来:“我也忘了,就是晚上偶尔会看见一团模糊的光影,里面好像有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子在冲我笑,我疑心是他不肯走,回来怪我了,我实在是有些不安,这才想到抄写佛经,拿到寺里超度,希望他在下面能过的好一些……”
一听到在“下面”,萧凛神色有一丝不自在,待回了神,他才摸着她的脸颊低声安慰道:“你是他的母亲,他怎么会怪你呢,他一定是太喜欢你了,才舍不得离开你。”
他会喜欢她吗?
他会喜欢一个害死他的母亲吗?
柔嘉心里忽然一痛,她想把这件压在心底的事说出来,却又怎么都开不了口,最后忍不住掩着面失声:“不是的,你不知道,他不会喜欢我的……”
萧凛不知她为何这样,连忙揽着她的肩靠到自己怀里:“别乱想了,哪儿有孩子不爱自己的母亲的?你看,这圆圈兴许就是他在告诉你,他过的很好很圆满。你若是不放心,朕便再去给他点一盏长明灯,你给他取个小名,方便挂木牌。”
“小名?”
他还那么小,到这世上走一遭连名字都没有。
柔嘉一瞬间无比心痛,她盯着那圆圈看了许久,才哽咽地开口:“阿满,就叫阿满吧,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他下辈子圆圆满满的。”
阿满,会是个小公主还是小皇子?
只可惜她连它长什么样都看不见。
柔嘉轻轻念了一声,眼泪瞬间便流了下来,只觉得心如刀割一般,靠在他怀里止不住地痛哭。
萧凛抱着她哭的一颤一颤的肩,手心不停地安抚着她的背,一遍遍地吻着她的额发。
他实在不忍再这么看她难受下去,迟疑了片刻,还是问了一句:“如果……朕是说如果,现在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会想把它生下来吗?”
柔嘉被他问的哭声一顿,撑着他的肩仔细地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声音哽咽地摇了摇头:“我还是不会,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他一辈子都被折磨,我倒宁愿他从未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