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金枝——衔香
时间:2022-02-11 08:00:52

  她声音里满是哀伤,但一字一句又无比坚定,一刀一刀插进他的心里。

  萧凛看着她满脸的泪和哭红的眼角,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没说出实话,只是抱着她的后背紧紧贴在他怀里:“不要便不要吧,我们来日方长。”

  不管生离还是死别,柔嘉知道自己是快离开的人了,一直在提醒着自己不要对这里的任何东西留情,今晚大约是她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他面前为这个孩子伤心了。她是恨他,可他又是她在这深宫中唯一可以倚靠的人,是和她一起切肤的感受丧子之痛的人,柔嘉在这一刻什么都不想计较,抱着他哭了个彻底。

  萧凛听着她哭,心里又何尝不难受,她如今还在孕中,徐慎之说了不可太过伤情,因此等到她发泄完一通,萧凛便捧着她的脸将人怀中拉了起来,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力:“你不是担心舅舅吗,朕打算再加派些人手过去,你有什么想说的,想送的东西现在尽管拿出来,朕明日叫人递过去。”

  可以给舅舅送东西,他为何突然对她们舅甥这般好?

  柔嘉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汪着眼泪看着他:“你……你不会又要利用我吧?”

  他怎么舍得再这么对她。

  何况,若说她是全天下第一个想要当年的事和她舅舅无关的人,他对这件事的渴望一点儿都不会比她少。

  只是太多证据摆在眼前了,他是皇帝,不能像她一样仅凭着感觉、直觉就去下判断,他必须找到足够有分量的翻案证据才能对得起当初战死的人,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但他们立场从一开始就不一样,这些话与她说了她也未必能理解。

  因此萧凛只是简单地吐出两个字:“不会。”

  事到如今她一无所有,任何方面都没什么值得他欺骗的必要了。

  柔嘉擦了擦泪,执笔替舅舅写了一封注意身体的信函,又将前些日子做好的安神的香囊一一摆放好。

  顾忌着舅舅的伤病,她又请了徐太医过来,为他开些药带过去。

  萧凛站在一旁,看着她忙手忙脚的样子并没制止,只是当她动作太急,退后时后腰差点磕到桌拐的时候才连忙侧身挡了一下,扶着她站稳:“小心一点,别那么着急。”

  柔嘉没留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心,一站稳,看到徐慎之也作势要冲过来扶她,又不禁有些奇怪:“你们这么担心做什么?”

  徐太医那是医者仁心,下意识的举动,没想到会被猜疑。

  当被皇帝剜了一眼,徐慎之吓得立马低下了头,吞吞吐吐地解释道:“公主刚出小月子,最近还是得注意,不能磕着碰着,万一落下了病根就不好了。”

  说起这小月子,她觉得自己像是过了个假月子一样。

  柔嘉有心想询问,但到底舅舅的事要紧,她没好当面问,只是问徐慎之要了些伤药,止咳药和缓解疼痛的药:“我舅舅左手有伤,手腕总是没力气,身上也有好些旧伤,一到刮风下雨就疼,你多给他拿些止疼的药丸。”

  而这止疼的药,没人比萧凛更清楚了。

  徐慎之专精妇科,是专门为她准备的,萧凛一看到他开的那些伤药,眉头一皱,叫了他下去,转而将太医院特意为自己配的药递了过去:“用这个。”

  柔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

  “怕什么,朕要是想杀他他还能活到现在?再说,朕也不屑动用私刑,便真的要杀他,那也是查清之后,三堂会审,押到菜市口去当众处决。”

  “我又没说你要动手。”

  柔嘉一把将那药拿了过来,抿了抿唇,他这人自小学养极佳,又心怀天下,倒也算不上什么恶人,可偏偏这张嘴总是拣最坏的情况说,叫人如鲠在喉。

  萧凛一提到这件事便控制不住地冲动,见她低了眉眼,这才意识到些许不妥,难得又凑近了哄了她一句:“好了,朕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你舅舅脸上刀疤纵横,凶神恶煞的,原本就让人怀疑。再说了,都说外甥像舅,你怎么和他没一丝相似?难不成……你们不是亲舅甥?”

  “怎么不相似了?”柔嘉忍不住反驳他,“我母亲说我舅舅从前也是个美男子,是遭遇了变故才成了这样的,母亲还说我长得很像从前的舅舅,当然是亲舅甥了!”

  柔嘉忿忿地替舅舅鸣不平,白担了罪责也就罢了,现在连样貌身份都要被人怀疑了。

  可萧凛听了她的话,却浑身一震,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都说她样貌像她那个美艳的母亲,但萧凛觉得,她其实更像她那个早逝的父亲,气质温润冷清,性格也慢吞吞的。

  难不成……

  他攥紧了掌心,又问了一句:“朕记得你舅舅是在元亨十八年春末因为寻亲来到京城的,一入京因着你母亲的缘故便在军队里节节高升,在此之前,倒是从没听过你有一个舅舅。”

  这件事连柔嘉也没听过,又遑论他。

  柔嘉实诚地摇了摇头:“其实我以前也不知,母亲说舅舅是当年逃难的时候走散了的,偶然间才找到的。”

  偶然间找到的。

  萧凛又确信了一分,怪不得一个舅舅能不顾生命危险,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潜进皇宫里来把人一个身陷囹圄的侄女带走。

  能做到这种程度,他早该想到的,那根本不是舅舅,而是她那落水侥幸活下来的父亲吧。

  若是这样,那事情便愈发棘手了些。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