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让人推开大门的时候,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参加陛下。”
萧凛一回头,才看见是他那个好舅舅,跪在地上礼数格外周全。
白世吾在人前一贯做的很好,在朝堂上亦是这般忠君的模样,至少让人从明面上挑不出错来。
萧凛神色不变,上前扶了一把:“舅舅请起,往后在朕面前不必这般多礼。”
白世吾借着他的劲起了身,仍是一副恭谨的样子:“臣不敢,咱们先君臣,后舅甥,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可不能丢。”
现在跟他讲规矩,这是在呛他万寿宫的事?
萧凛瞥了他一眼,反问了一句:“那舅舅怎么今日直接到万寿宫来了?”
外臣无诏不得入后宫,他仗势擅闯,又守规矩吗?
白世吾连忙找补道:“是太后娘娘从前下的谕旨,准许的臣来万寿宫不必通禀,不过微臣一直恪守礼仪,从未用过。这次臣也是听闻娘娘身患有疾,一时着急才贸然进了宫,何况老臣的孙儿暂住在万寿宫里,也不知怎的没回去,望陛下看在老臣关心亲妹和孙子的份上,饶恕一回。”
萧凛要做的是要将整个白家连根拔起,现在这点不痛不痒的惩戒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因此他并未发难,只是平静地解释道:“那舅舅恐怕要白走这一回了,母后突发的是能传人的怪病,这病易沾染,一染上便很难治好,五弟便是这么去的,也正是为此,朕才封闭了整座万寿宫,你那位‘碰巧'进宫的孙子自然也不能进出。您年事已高,若是染上了这怪病怕是会有危险,还是不要进去了。请舅舅放心,等朕查明了这病的由来,找到了医治方法,一定会将人放出来的。”
什么传人的怪病,白世吾在宫中也不是毫无耳目,只听说他似乎是为了那个养在宫里的宫婢跟太后翻的脸。
至于五皇子的死……
前些日子萧凛又为五皇子办了一个体面宏大的葬礼,白世吾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意外还是他真的知道了什么。
因此白世吾明知眼下是被他耍了,还是不得不咽下了一口气,躬着身告退:“那老臣便下去了,劳烦陛下代人替老臣问娘娘的好。”
萧凛点头,直到他的背影远去,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叫人推开了门。
内殿里的待遇一如从前,只是那躺在床榻上的人却再不像从前那般精气十足,她斜倚在榻上,闭着眼嘴里哼哼唧唧地仿佛在念叨着什么,又咒骂着什么。
萧凛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不再上前。
可这点细微的声音还是惊动了那半睡的人,太后睁开眼,一看见来人,原本灰败的脸顿时又像打了鸡血一般,斜着嘴怒骂了一句:“孽子!哀家……哀家真是白生你了!”
萧凛早知道母亲不会对自己有好脸色,便是梦中念了他的名字,大约也是在咒骂。
他心底最后的一点希冀也落了空,看着那声嘶力竭的人淡淡地说了一句:“那母后好好休息,儿臣先回去了!”
“不……不准走,放哀家出去!”太后撑着手,差点从榻上翻下来,被一旁的侍女托了一把反倒恶狠狠地将人推了开,冲着那背影怒骂道,“你真的要为了一个仇人的女儿跟哀家翻脸吗?那个孽种还在吗?”
在母亲眼里他是孽子,他的孩子是孽种。
萧凛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向了太后:“很好,朕的孩子很健康,等九个月后生下来了朕会抱过来让您看看您的皇孙的。”
皇孙,一想到她的孙子身上留着那个贱人的血,太后顿时怒不可遏,抄起手边的一个瓷碗便砸了过去:“你是被那女人迷了眼了,她一直在骗你!说不准上次的事她就是故意要借哀家的手除掉那个孩子,正好让你看见,逼着我们母子反目的!”
瓷碗直直的飞过来,擦着他的额角砸到了后面的柱子上,萧凛额上顿时便出了血,红色的血迹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流,看着格外吓人。
可萧凛却像感知不到一般,仍是神色平静:“她没有骗朕,在来万寿宫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孕,还得多亏了您,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把孩子保下来。”
多亏了她?
太后气得几乎快呕血了,将手边的东西一把掀了翻,朝他怒吼着:“你滚!哀家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迟早要走了你父皇的老路,迟早也要被那个女人活活给害死!”
一个母亲对儿子的诅咒听起来总是分外恶毒。
萧凛尽管做了准备,心里还是止不住发紧,攥着拳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
他刚走,身后便传来瓷器碎裂一地的声音。
萧凛只当没听见,但回去的步子却越来越快,愈发想逃离逃离这座冷冰冰的大殿。
一路回到了太极殿里,当他掀了帘子进门的时候,傍晚的阳光透过窗子铺了满地,一室格外敞亮。
而那靠窗的小榻上,柔嘉正背对着他支着手臂仿佛在看书。
萧凛也说不出为什么,快步走近忽然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她。
柔嘉不知何已经昏昏欲睡,被他猛然一抱,手一松,那紧握的书卷坠了地。
她睁开睡眼,被他抱的太紧险些喘不过气来。
他沉甸甸的头颅压在她的肩上更是让她不得不扶住了桌子,才勉强直的起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