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他对这位声名不算好的公主又多了些同情,尤其是当见到她脸色苍白的靠在迎枕上的时候,愈发的动了恻隐之心,俯身一拜道:“臣徐慎之拜见公主。”
柔嘉记得徐慎之,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勉力撑着手坐起,平静的问了他一句:“徐太医请起,皇兄让你来做什么?”
她刚刚承过欢,眼角有些湿红,带着说不出的风情,只是随意的看过来一眼,那盈盈的眉眼便看的人忍不住脸红。
可这是皇帝的女人,又是一个病人。
为美色心动很正常,欣赏可以,但不能逾矩,徐太医深知这个道理,只停滞了一瞬,转眼便一片清明,态度恭谨的回答道:“陛下让微臣来问问您可有不适,脚伤还需不需要别的处理?”
脚伤倒是还好,碎瓷片不过划破了些皮,柔嘉摇了摇头,只是稍微一动,刚灌下去的药汁又翻涌了上来,她拿帕子捂住嘴,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公主,怎么会这样……”染秋连忙心疼的抚着她的背,喂了她一杯温水,她脸色才慢慢和缓下来。
徐慎之见状皱了皱眉,忍不住问了一句:“是不是这避子药药性太强,公主有些承受不住?要不微臣跟陛下说说,减轻些剂量?”
当时陛下要求万无一失,徐慎之便配了这个用药稍有些猛的方子,可是他没想到公主的反应这么大。
柔嘉一听他要改,忍着喉间的恶心连忙制止了他:“不要说,也不必减,我没事,我就是一时有些不适应罢了。”
他每次又凶又狠,实在是叫人害怕,柔嘉宁愿现在多受点苦,也不想到时候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
毕竟以她的身份,便是怀了孕,那孩子也不会有生下来的机会,与其到时候白白害了一条性命,到不如从现在起便彻底扼杀这个可能。
徐慎之见她执意如此,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开了味舒缓的药,让人煎了之后,她那止不住的干呕才终于停下。
回去之后,他依着公主的意思,没说那药的事,只说了她脚伤未愈,不宜走动,萧凛正在批奏折,闻言微微一顿,却也并未多说,只是一连几日也没再召她去。
没有人打扰,晚上也不必伺候他,连日来的疲惫一涌上来,柔嘉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浑身没力气,睡得昏天黑的。一连休息了几日,那种无力和酸胀感才慢慢消失。
桓哥儿见姐姐一直躺在床上不出来,担心的连饭都不愿意吃。柔嘉无奈,只得骗了他是在养病,他才乖乖的吃饭,又时不时从院子里摘些花来送给她。
柔嘉摸了摸他的头,再抬眼,才发现东风一吹,院子里不知何时已然悄悄发生了变化。
杏花、梨花成片成片的开放,从窗子里远远的望去,浅粉,淡白,连绵的像山顶的积雪,又像是天边的浮云,丝丝缕缕清淡的香气飘进来,令人心旷神怡。
天气好像忽然就暖了起来,春光懒困,微风熏人,与大好的天气一起传来的,还有皇帝正式回绝西戎的好消息。
“公主,公主,您真的不用去和亲了!”
当染秋兴高采烈的冲进来告诉她的时候,柔嘉正挑着药膏涂抹着膝盖上的淤青。
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移开了,可她并不觉得高兴,只是敛了敛眉,低着头将衣摆轻轻放下,挡的严严实实的。
染秋一看见她的情形,满脸的笑容顿时凝在了嘴角。
确实,有什么可庆贺的呢?跳出了一个火坑,又掉进了另一个火坑罢了。
她有些讪讪的退到了一旁,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犹豫了半晌,才想起来大长公主的请帖,于是又细着声的安慰她:“大长公主要在公主府办赏花宴,给您递了请柬来,最近天气好,您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柔嘉实在没什么心思,只摇摇头说:“你替我回拒了吧。”
染秋看着她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担心她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憋坏,于是忍不住出言劝谏道:“大长公主好面子,遣人送帖子来的时候,特意嘱咐了让您去,您前几次都没去,若是此时不去,恐她会不乐意。”
这位姑母张扬肆意,一生爱热闹,和离之后更是行事不羁,最喜欢把小辈们都聚在一起凑热闹,她的赏花宴,多半是贵族男女相看的好时机。
不过这种场合于她倒也没什么关系,总归不会有人在这个关口跟她求亲,柔嘉虽有些疑惑这位姑母怎么突然对她亲近了起来,但看着染秋和桓哥儿担心的神色,到底还是松了口,打算出去走一走。
三月间,杨柳如烟,百花绚烂。
因是赏花宴,因此从早上开始,公主府前便宝马香车,络绎不绝,来往的宾客,各个盛装华服,衣香丽影。
柔嘉到的时候,园子里的宾客已来齐了大半,分坐两席,她粗粗扫了一眼,只见一众宾客中,要属白家的嫡女最为瞩目,宴席还未开始,不少人围在她身边谈笑。
而另一边站着一个身形瘦高,眉目疏朗的姑娘,一袭天水碧襦裙,带着几分书卷气,身旁也站着几个气质相近的姑娘。
柔嘉虽未见过她,但那晚上被藏在帘后时粗粗听了一耳,此时一眼看过去便明白了,眼前这个大约就是周明含了。
她是周将军的妹妹,又是大缙有名的才女,听说皇兄还为她破了例,准许女子进太学读书,如今又特赐了她进宫做女官,将来更是可能成为皇后,确实是个传奇。
柔嘉看着她们和周围人笑意盈盈的样子,忽有些心生羡慕,不禁想到了自己。
她父亲虽出身世家,但出生时家世已然中落,又是庶子旁支,因此尽管一身才华,最后还是不得不做了他人的幕僚,沉浮十年方得了一个七品差。
她幼时的日子过的并不算好,父亲不在的时候,便和母亲一直守在一方窄小的园子里,日子过的捉襟见肘,依稀只记得每次和母亲去前院领薪时都要受那位刻薄的老祖母好一番磋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