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几个字咬的很重,没有区别,也就意味他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更不会放在心里。
那声音又格外冷漠,冷漠到让人有些心冷。
柔嘉捏了捏冰凉的指尖才慢慢回过神来,再想起他方才对周明含的温声细语只觉得讽刺,帝王家果然无情,你以为他对她另眼相看,为她破例,实际上在他眼中桩桩件件都是利益罢了,他甚至可能都没记住她到底长什么模样。
柔嘉不由得想起了母亲,母亲在天下人眼中也是个屡次让先帝破例的异类,甚至一度要废了当时的皇后,但帝王真的有这么深情吗?深情到只见了一面,便不顾从前的清明,逾越祖先的礼制,径直封了妃?
还是说,母亲也只不过是先帝亲手树立的一个用来遮掩他政治野心,寻个万能的借口的工具呢……
柔嘉看着眼前这个与其父几乎同出一辙的萧凛,看到他冷漠又锋利的眼神,忽然对一切都感到不确定,在他们眼中,后宫大约也只是这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认真说起来,周明含其实和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们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皇兄还愿意在周明含面前装一装,但对着她这样无依无靠的,连遮掩也不必,就只有赤裸裸的欲望,更直接一些罢了。
他冷漠至此,那等他大婚之后,他大约也照旧会这么强迫威逼她,并不会为了照顾谁而收手吧。
柔嘉一想到这里忽然有些窒息,她不想可怜谁,她只是觉得对这皇宫愈发的陌生,看不到一丝真心。
等到宫女端着漆盘送了好几件衣服供她挑选的时候,柔嘉有些出神地看也没看,随手扯了一件,快速地穿了上去。
她动作有些急,刚敷了药的膝盖经不住她这么用力,往前一走差点跪了下去,勉强扯住了他的袖口,才暂时稳住了身体。
“抱歉。”她一站起,便伸手将被她弄皱的袖口捋了捋。
萧凛一低头,便看见了她的脸色白的有些过分,大约是被他吓到了。
但这就是最真实的他,自从当年之后,就变成了这副冷心冷肺的样子,她想逃也逃不掉,只能陪着他在这泥潭里沉沦下去……
因而当她松开手准备从前面出去的时候,他沉声叫了一句:“站住。”
柔嘉顿住,有些疲惫地回过头。
萧凛却一把推开了后殿的大门,漫天的凉气穿过稀疏的栏杆一下子灌了进来,吹的她全身打了个冷颤。
他朝着夜色深处看了一眼:“过来。”
更深露重,外面漆黑一片,柔嘉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他的声音不容拒绝,柔嘉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
“让我做什么?”
柔嘉俯视了一圈,庭中空荡荡的,除了一扇紧闭的大门什么也没看见。
萧凛并未看她,而是朝台阶下的张德胜叫了一声:“开始吧。”
开始什么?柔嘉有些困惑。
可不待她反应,原本漆黑一片的夜晚忽然亮了起来,无数盏灯火骤然点亮,灯光亮的直刺人眼。
柔嘉连忙回过头避了避,适应了好一会儿,慢慢再回过头去,只见原本在黑夜里空荡荡的后庭灯火通明,两侧悬着数十只灯笼,再往中间看,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她才发现那庭中似乎跪着一个被捆起来的人。
“这是谁?”
柔嘉后退了一步,忽有些心慌。
“怕什么?”萧凛扯着她的手上前。
隔得远远的,柔嘉只能看到那人被捆的很结实,头上套着一块黑布。
“是我的舅舅吗?”柔嘉声音有些颤抖。
舅舅自从他登基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但这一年萧凛从未放弃过搜捕,每每听到疑似的消息柔嘉总是会发慌,这次他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柔嘉实在是有些害怕,蜷着手试图挣开他。
可萧凛却丝毫不理会她的挣扎,手一推,径直将人推到了栏杆前,抵着她神情莫测地说了一句:“自己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他的语气令人毛骨悚然,柔嘉不想去看,但被迫前胸抵着栏杆,下方的庭院一览无余。
大约是意识到了上面有人在看,那跪在庭中瑟瑟发抖的人挣扎膝行上前,不住地叩着头,嘴里呜咽着求饶。
“求陛下饶命,罪臣……罪臣再也不敢了!”
那声音粗嘎苍老,不可能是她那温柔体贴又风度翩翩的舅舅。
柔嘉松了口气。
张德胜见状又将那蒙着的黑布一把扯下,那沉闷的求饶声瞬时便变得无比响亮,一头枯发也在夜风中吹的东倒西歪。
柔嘉仔细辨认了一番,忽看见了一只残缺的耳朵,头发凌乱间,隐约看到了一张更加衰老也更加丑陋的脸。
原来是那个姓陶的知州。
她心里一惊,猛然回过头:“你是怎么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