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皇后住的永宁宫如今已经成了太后居所。在新帝的安排下,还未举行典礼但已封了后的周娴,只带了一个贴身侍女桑竹,搬进了离皇帝居所乾元殿最近的端华宫。
其实在进宫前,周娴曾问过桑竹的意愿。
这朱红色的宫门看似富丽堂皇,可一旦踏入一步,就要处处小心不要走错了道。
从皇子的伴读小厮到皇帝近侍,清风若是想要继续在宫里当差,必然是要走净身这一遭的。
好在傅叡炀也心有不舍,给清风封了个官职,留在宫外替他做事。
可这样一来,桑竹至少要在宫里呆到二十五岁才能被放出去。在此之前,她和清风就只能隔着一道宫墙不相见了。
周娴满腹愧疚,但一想到那深似海的皇宫,想到那数不清的宫殿,想到那孤寂的深夜,她自私地哀求:“桑竹,你能不能,陪陪我几年,就这几年……”
她真的不想,也不敢,只身一人去面对那吃人的后宫。
即便她已经是大盛朝尊贵的皇后,即便她是新帝后宫里唯一的人。
自从住进了皇宫之后,傅叡炀和周娴二人都肉眼可见地忙了起来。
虽然得到了众多朝臣的支持如愿登上了皇位,但朝中依旧有一些人持有反对的声音,理由无非就是翻来覆去的那么几点——傅叡炀不学无术,如何能当得起一国之主的大任。
作为皇后的母族,位及内阁学士的周伯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傅叡炀的夫子,和别的几位大臣一起,整日里教授他治国之道用人之计。
而周娴这边,不同于往日在四皇子府上时那般只用管理好一个宅子的松快,这宫中上上下下都得由她来一一打点。
皇后娘娘,不,如今该称作太后,身份尊贵又是圣上的嫡母,自然是可以继续留在永宁宫的。但别的太妃免不了就要迁宫。
而这迁宫一事声势浩大,旁的先不论,有子嗣和没有子嗣的自然是不同的安排,这出身名门的和家室不足的又该分门别类,还要顾及一些太妃们的忌讳,譬如德太妃的居所不能太潮湿、贤太嫔吹不得大风……
虽然有内务府的人帮衬着安排,但周娴作为后宫之主,断然没有放手让下头的人看着办的道理,自然是要事事都过目的。
还有如今暂住永宁宫在太后跟前侍疾的姜如清,也让周娴左右为难。
按理说二皇子重伤储君乃大罪,姜如清作为嫡妻自然是难逃干系的。
可这姜如清乃是太后最宠爱的侄女,是从小在跟前长大的孩子,平日里进趟宫跟回家一样的。
该拿什么样的礼制来对待她,真是让周娴愁得掉了一地青丝。
太后的身子如今还不见得好,虽说在傅叡炀登上皇位后不再那么癫狂了,又偏偏染上了嗜睡的毛病,整个永宁宫的宫人们素日里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扰了娘娘静养,周娴身边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
即便从前许嬷嬷还在周家的时候教了周娴不少本事,如今真让她这个只在纸上谈过兵的小姑娘上手走上一遭,只是手忙脚乱却没耽误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随着太妃们一个个迁宫,偌大的后宫如今到显得有些凄凉。
大盛的皇室历来不推崇骄奢淫逸的习性,那些没人居住的宫殿便也不再掌灯,一时间倒称得端华宫如同沧海里的明珠,在一片漆黑的夜里熠熠生辉。
但让傅叡炀觉得耀眼的,不是端华宫的烛火,而是在端华宫等他归家的周娴。
忍不住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傅叡炀抬头看看领头内侍打着的灯笼,一时间倒觉得此情此景和从前在四皇子府上的时候相差无几,疲惫的身子似乎也不再那么沉重了。
最先注意到他进殿的,是侧立在周娴身后的桑竹。
抢在桑竹躬了躬身子想要请安之前,傅叡炀将食指抵在了唇间,示意她免礼,随即又将目光落在门上,让她和身后的内侍们一道退下。
等到殿中只剩下他和周娴二人的时候,他才缓缓抬起脚,生怕自己一个动作惊扰了在书桌前休憩的佳人。
不过即便他动作如此细腻,周娴还是在被他拦腰抱起的一刹那醒了过来。
“陛下回来了?”刚睡醒的周娴嗓音里带着一丝朦胧,让人听了忍不住想揉揉她的脑袋,“臣妾本是想等着陛下回来,不过实在是困意来袭,在陛下面前失了态。”
在心底忍不住叹了口气,傅叡炀像是对待一颗易碎的明珠,轻轻将她放在床榻之上:“怎的又开始用那些尊称了?不是说了私下你我二人还像从前那般就好吗?”
撇了撇嘴,周娴退出了他的怀抱:“臣妾这是怕说习惯了,哪天在外头说漏了嘴。”
虽说太后如今不管事,但偶尔清醒的时候也放心不下周娴,拨了两个老嬷嬷在她身边伺候着,想着若是她有拿不定主意的事也能有人帮衬。
许是宫里出来的嬷嬷都是一个性子,周娴婚后跟着傅叡炀养出来的那些随性的习惯在嬷嬷们的眼里皆是不堪入目。
今日同桑竹说笑的时候不小心吐露了一个“傅”字,还惹来了两个嬷嬷凌厉的眼刀,随即便是旁敲侧击周娴如今身份尊贵,一言一行代表着整个大盛,不可随意妄为云云。
周娴觉得委屈,但又无法反驳嬷嬷们的话,此刻只好转过身子噘着嘴缩到墙角,将委屈都发泄在傅叡炀身上。
伸手将她拉回来同自己对视,傅叡炀轻抚着她的发顶,心里有些愧疚:“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受了委屈。”
他可真是拿捏住了周娴最大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