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娴当然知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就是因为她知道,她才会觉得委屈。
明明她二人相爱,明明傅叡炀对陆明珠和那个不知名的良媛只是利用而并无私情,可她却控制不住自己会去想她二人的存在。
殿内静谧无声,周娴倏地想到了前朝的一句诗——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未央宫的主位淑嫔娘娘对皇后娘娘不敬,被圣上罚了两个月的俸禄,又禁足了三日。
对于出手阔绰打赏下人都用金裸子的淑嫔来说,这样的惩处简直是不痛不痒,各处宫人都开始揣测圣上的心思,还未等他们咂摸出什么风向,就见着圣上在淑嫔解禁的第一日宿在了未央宫。
随后的几天,圣上也是乾元殿和未央宫两头跑。
这下,就算是个傻的,也知道圣上这是对淑嫔娘娘上了心,不忍心重罚。
而在前朝的那些人,因着有旁的消息,心底又有了成算。
日前听闻赭狄人来犯,圣上欲派皇后的祖父——定国公周老太爷领兵驻守东阳,却不知为何被周家老太爷拒了。
想必是周老太爷的顽固惹怒了圣上,连带着宫中的娘娘也被迁怒了。
这般比较起来,是个人都会更偏向带着礼州商户表忠心的礼州巡抚之女。
在傅叡炀诱敌深入的计划里,东阳就是最好的诱饵。
若是大盛对东阳不管不顾,那赭狄人显然会起疑心。况且朝廷也无法做到放弃东阳的百姓。
可若是派出强力的军队镇压,又会耽搁计划的施行。
而此时,周家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一个久未上过战场的老将军,同昏庸无能的皇帝还有沾亲带故的关系,这任谁看起来都是新帝盲目喜好重用亲信,倒是同他近日来纵情声色的形象相符。
周娴得到信的时候,畏寒之症已然好了大半。
想起之前陆明珠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样子,周娴接连几日气结积郁,提笔书信一封问祖父缘由,没多久就得到了回信。
原来傅叡炀未曾瞒着祖父他的谋算,只不过同当日反对傅叡炀的其他大臣一样,祖父也并不赞同这样。
行军之人最忌意气行事,何时出兵何时前进都应该早早谋划好,而不是兵马已动,粮草未行。
况且打仗不是谁能说定输赢。以少打多,若是一时失手,那东阳的百姓何其无辜。
周家老太爷一声正直要强,让他去打这么一场仗,他不愿。
他也不愿让他手下的将领和东阳的百姓们和他一起冒这个险。
赭狄之于大盛,就好比是身上长的恶疮,一层一层地敷上药总是不见好,只能将它整个剜掉根除。
祖父的顾虑周娴也能明白,但她也知道,傅叡炀并不只是想通过灭了赭狄来立功。
他曾讲过,东阳每逢冬季就好似一座死城。百姓们日日户门紧闭,夜里也不敢睡得太沉,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声响。
其实即便赭狄人未曾动过掳人的心思,东阳的百姓们过的也不是什么好日子。
为君者,当为民分忧。
灭赭狄是大盛必须要做的事,而现在,就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
周家的军队出发的那日,周娴本想去替祖父和大哥哥送行的,可被嬷嬷以皇后不可随意出宫的规矩和礼制阻了。
万般无奈之下,周娴只好让桑竹替她备了厚礼。
有给祖母的,有给大伯娘和大伯父的,还有给怀孕四个月的大嫂嫂的……
贵重的物品倒是没见着多少,多是些补身子的珍贵药品。
做完这些,周娴就带着桑竹搬进了冷宫旁边的一个小佛堂里,打算替祖父哥哥和大盛的将领们祈福。
起初傅叡炀是不同意的。端华宫里就设有佛堂,他不明白周娴为何要舍近求远,还选了如此一个破旧的地方。
可周娴口口声声一个礼佛要得就是诚心,若是在端华宫内享受着金碧辉煌的宫殿和宫人的伺候,佛祖会怪罪的。
礼佛本就过得清苦,她又身子刚好,傅叡炀实在不忍心她受这般的苦。
被拒绝得多了,周娴也带了几分气,直言是不想看到傅叡炀同旁人恩爱的模样,索性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许是被戳中了心里的愧疚,傅叡炀这次倒是没有再坚决反对了,只是让人将佛堂里里外外仔细打扫了几遍,备上了好几份吃穿用度所需。
他本还想派上重兵把守,想到周娴的性子,又摇头作罢,让她求个清净潇洒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