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屏自嘲地笑了笑,“可能我一个人生活太久了,心中觉得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一个人自由自在地过下去?”孙倩儿喃喃道。
南屏深吸了一口气:“对!哪怕是这一瞬间觉得最好的人,以后也可能会变的。只有自己才是能对自己真正负责的人。”
孙倩儿又回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南屏也像现在一样流露出了和她的年龄不相符的老练和成熟,自己以前一直沉迷在男女情爱中,如今阴差阳错来了战场,才发现人生其实别有滋味。只是自己想明白这些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她心中一动,轻轻摸了摸南屏的手:“虽然姐姐虚长你几岁,却没有你这么果敢洒脱。你说得对,只有自己才是能对自己真正负责的人。”
想到这里,孙倩儿的脸上也浮现了一抹微笑,神情间也开朗了许多。
南屏望着满天繁星,几乎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问道:“孙姐姐,你说人死后会有轮回吗?”
孙倩儿摇头道:“人死后不过就是一把枯骨罢了,神鬼之事,我却是不信。”
南屏也点头道:“我也不信。就像我娘说的,这辈子好好活着,就够了。你说呢?”
孙倩儿柔声道:“不过,姐姐还是希望,你不要拒绝那些走到你身边的幸福。”
南屏笑嘻嘻道:“这是自然。我最不会放过的就是走到我身边的银子。”
孙倩儿不禁笑了出声:“你呀……”
第二日深夜,南屏悄悄地走到了齐誉的军账外,齐誉似乎正在军帐内等他,不等南屏出声,门帘已经被打开。
南屏连忙走了进来,发现齐誉也穿了一身夜行衣。南屏的眼角一跳,总觉得看起来莫名地熟悉。
齐誉指着旁边柜子道:“把药带上。柜子的第一格。”
还真是指挥得自然啊……
南屏不敢表现出不满之色,只好取了布巾上前打开了柜门。也看不清都是些什么药,只一股脑地都放入了包袱中。
齐誉也不说话,任由她拿着包袱,就往门外走去。
南屏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殿下,我们去哪?”
此时一人身子一闪走了进来,正是宋纶。
宋纶见到南屏后微诧,但还是匆匆朝齐誉道:“殿下,已经准备好了。”
“走!”
南屏只好快速跟上,几人走到了离营地稍远的地方,两匹马已经在那里准备好了。
“殿下这一路十分危险,至少带上臣的几个属下,以护殿下安全!”
齐誉道:“不必了,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说着便跨身上马,然后看向了南屏。
南屏看着另一匹马道:“这匹马,是让我骑的吗……”
齐誉没有否认:“你不是说自己对追云山的地势颇有研究么?”
南屏大概能猜到齐誉要只身前往追云山方向,下意识地便想拒绝:“这么重要的任务,还是交给武功高强的人比较好吧……宋大人……您说呢?”
宋纶似乎也不知这另一匹马竟然是给南屏准备的,一时间也是愣住了:“我……”
南屏赶紧将怀里的包袱拿了出来,刚想递给宋纶,却听见齐誉不耐地冷声道:“怎么,你是想让我自己拿着包袱走吗?”
南屏的手又赶紧缩了回来:“不敢,草民不敢。”
南屏连忙上马,齐誉已经朝追云山飞驰而去了。
——
深夜中的追云山更显诡谲,齐誉和南屏马不停蹄地前行了大半日,几近寅时,方才窥见这座山的真貌。
他们所骑的已是万里挑一的骏马,此时也止不住地在山前发出不安的嘶鸣。
山中不知名的野兽似乎听到了骏马的声音,也随之发出了一阵阵低沉的怒吼,为这个夜晚增添了一分恐怖。
南屏平日里颇为胆大,在这里也不禁有些犯怵:“殿下……”
却见齐誉的手一抬,制止了她的话头,凝神往周围听去。南屏当下也不再说话,只留神观察四周。
半晌过后,齐誉低声道:“下马。”
作者有话说:
作者:我作证,齐誉这样做绝对没有私心!
齐誉:咳咳……
南屏:那啥,我可以有加班费吗……
第56章 ——
“你是不是怕黑?”齐誉忽地打断道。
南屏连忙跟着下了马,齐誉将两匹马牵到了一处,绑在了树上。
“我们在这里先休息一下,等天亮后再进山。”
“我们进山做什么?药草不是已经都被采到军营中了么?”
南屏大感疑惑,却见齐誉寻了个开阔些的地方坐下了,显然不想多做解释,只是吩咐道:“你去生些火来。”
“生火?”南屏往四周看了看,试探着说道,“生火……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齐誉的语气中已有了一丝不耐:“你之前不是很聪明的么?”说着就靠在了一边似乎准备闭目养神。
南屏被他这么一顿抢白,不满道:“草民愚钝,请殿下不吝赐教。”
齐誉掀开眼皮,往她那儿看了一眼:“如孙大夫所言,追云山的病人和药草都已经被取回,现在这里已经没有留下眼线的价值。”
南屏闻言方明白为何他只是穿上了夜行衣,并未戴上面巾遮住脸,原来早就已经推断清楚了,不由得赞叹道:“殿下,您真是聪明!”
齐誉却已经闭上了眼,不再答话。
南屏撇了撇嘴,只好往不远处的林中走了几步准备去捡些干树枝来生火。
不过这追云山漆黑一片,人影没有一个,鬼影说不定倒是能看见。
她勉强大着胆子行了几步,也不知怎么就「啪啦」一声突然踩断了脚下的枯枝,南屏的心吓得突的一跳,却不敢尖叫出声,定了定神之后,南屏大声道,“殿下,您第一次来追云山,一定不知道这里发生过的事吧?”
齐誉一边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一边淡淡回道:“什么事?”
南屏捡起了脚下的枯枝,说道:“听说啊,以前这个追云山本是一个很出名的草药圣地,但是前几年开始,就经常有大夫来采药的时候,听见有女人的声音,在晚上偷偷地呜呜地哭呢……”
南屏越说越将声音放低了,林中的风似乎也与她幽幽的话语形成了配合,呜呜地吹了起来,平添了几分凄厉,“听说听到了这个哭声的人,都会心神不宁,不知怎么的就疯了,再也出不去这个林子……”
“还有人说见到过女鬼呢,听说那个女鬼就挂在树头,身体随着风一晃一晃,头发一直长到了脚踝,每次风一吹啊,那女鬼的头发和白衣服就会一起飘起来——”
“你是不是怕黑?”齐誉忽地打断道。
“我?”南屏大声道,“怎么可能?”
齐誉并未睁开眼,却听见南屏的脚步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在他身边点起了火。
那喋喋不休的声音消失了,空气中传来的是火苗毕毕剥剥的声音。
齐誉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
——
南屏生完火后,心中大感安定,四处观察了一下,发现这里应该就是从追云山前往军营的唯一一条通道了。
看来齐誉在来之前已经看过地图做过准备了,既然如此,还要带上自己干嘛?就因为她说过自己对追云山较为熟悉?
南屏坐在了离齐誉较远的位置,见他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心中难免感觉甚是无趣,也不知在这山脚要做些什么。
百无聊赖之际,突然想起自己怀里还有一副卦,这便兴致冲冲地掏了出来,往地上一扔。
没想到出来了一个十分吉利的卦象,南屏不禁喜上眉梢,忍不住就拍手喊道:“殿下你看!”
齐誉听到她呼喊,睁开眼睛看向她,撇了撇嘴淡淡道:“你就用这个来算我们此行的吉凶么?”
南屏笑道:“我测的卦可是准得很呢。”
齐誉眉头微挑:“是么?”
南屏将地上的两支桃木羊角捡了起来,走到了齐誉身边,又原样摆在了地上:“殿下您看,这个占卜之物叫圣杯,这卦象一个朝上一个朝下,一阴一阳为生,是为圣卦。”南屏笑吟吟地道,“表示咱们这趟会非常顺利。”
齐誉似乎饶有兴趣:“那如果是其他的卦象呢?”
南屏也坐在了齐誉身边,答道:“除了圣卦,圣杯还有三种卦象,如果全部朝上,即为阳卦,说明神的主意未定需要慎重。
全部朝下,则为阴卦,说明凶多吉少,事情难成。如果是尖角朝上立起来,则为盾卦,表示这件事一定不要去做,会有血光之灾。”
齐誉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禁道:“你何时学的这些?”
南屏将发丝别到了耳后:“我自小就一个人行走江湖,自然学了些旁门左道谋生啦。”
“一个人?”
南屏点了点头:“小时候家里遇了些变故,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她下意识地摸着胸前的同心锁,声音也低了下去。
齐誉将她的反应看在眼底:“所以说你在街边摆摊给人算卦,不是骗人的?”
南屏大声道:“当然不是了!”
齐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敛下眉目看向面前的火光。
南屏却记了起来,忙道:“我知道了,定是你身边那个暗卫,黑衣人跟你这么说的。”
回想起那黑衣人第一次在杭州巷子初见之时,自己为了保命,将自己全部身家托盘而出,现在想起来也气愤不已,声音也大了起来:“您是不知道,您那个暗卫可太凶了!当时我说的话本来就句句属实,是他不相信我。”说着又不禁埋怨道,“他不仅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还把我扔到河里,我差点小命就没了……”
齐誉闻言却不由得微微勾起了嘴角。
南屏并未注意到,仍在说着:“我最怕的就是水了,那简直比杀了我还让人难受……”
齐誉侧首看向她,道:“为什么?”
南屏抱着双臂,将脸放在膝盖上,看着面前的篝火:“我小时候曾经不慎落水过,差点就淹死了。”
火光将她的脸映得通红,南屏脸上又浮现了一个淡淡的笑,“不过有一个人救了我。”
齐誉的神色一动:“哦?是谁?”
南屏摇摇头:“不知道。我也没有找过他。他救我已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不再见他,自己好好地生活下去,已经是我能报答他的最好方式。”
齐誉转过头看着她,黑眸闪烁,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
“好了,不说我了,殿下您呢?你这么聪明,长得又这么好看,您的父母一定很疼你吧……”
南屏话音顿时止住了,他的父母,岂不就是当今的齐帝么?这岂是自己能够问的事?
齐誉的嘴角勾了勾,只是道:“可能吧。”
南屏见他脸色寂寥,她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神色,忽地想起了民间的传言,不由得低声道:“殿下,您的母亲,真的在您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吗?”
齐誉摇摇头,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哂笑道:“或许那样对她反而更好。”
他的声音幽幽的,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对于有些人来说,活着比死更痛苦。”
南屏的眉头一动,心中不知为何感到一种酸涩,在一个不快乐的母亲身边长大的孩子,幼时会有多么孤独无助……
作为一个病弱的皇子,这份孤独害怕却不能与别人分享,所以他才变成了如今这样冷清的性子么?
想到这里,南屏鬼使神差地便道:“殿下,当质子的那两年,您受了很多委屈吧……”问完立刻觉得不妥,忙补充道,“您不想说也没关系,是我不该乱问。”
齐誉却摇了摇头,自嘲地勾起了嘴角:“那两年反而是我过得最简单的两年。什么也不必做,就能够活下去。”
南屏心中一惊,他平常过的又是怎样的生活呢?
南屏忽然道:“那殿下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做什么?”
齐誉看向南屏,她的眼睛在火焰中看起来闪闪发亮,此时正一瞬不瞬地认真望向他。
齐誉收回了视线,平声道:“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什么也不会做。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房间里,等待时间过去。”
齐誉的眼眸沉得似一口枯井,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的声音逐渐变得蹇涩。
南屏看向齐誉,或许是今晚的月色太寂寥,自己不知为何都像变得柔和了许多,说出了许多从未对别人说过的话……
她的心不知为何也柔软了许多,低声道:“虽然我是一个人,也经常很想我的父母,但是我也过得很自由,开心了就笑,不开心了就哭,生病了就努力赚银子买药,哪天也许死了也就死了。
没有人对我有期待,我也不用背负任何压力,只要符合自己心意地活下去就好。
我父母虽没有留给我什么,但我知道他们都很爱我,只要我好好生活下去,他们都会为我开心的。”
南屏认真地看向齐誉:“希望殿下以后也能多做自己喜欢的事。”
齐誉怔怔地听了半晌,脸上是南屏从未见过的认真,和一丝难以抹去的寂寥……
南屏止住了话,良久,齐誉干净的眉眼终于看向她:“我记得你对皇族之人,并无甚好感。”
南屏抿嘴一笑:“殿下跟他们不一样。”
齐誉的面色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