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门已闭,她敲了片刻,才有一个小沙弥来开门,“呀”了一声:“施主,是你。”
戚卓容颔首:“请问住持可在?”
“在的,施主请随小僧来。”小沙弥引着她走到殿外,轻轻唤了一声,“师父,有施主找。”
住持本在佛前诵经,闻声未动,戚卓容便耐心等着。直到住持诵完,转过身来,朝她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施主夜晚前来,有何贵干?”
“在下戚卓容,白日里手下查案办事,对贵寺多有叨扰,特来致歉。”
住持微微一笑:“原来是施主,配合朝廷办案,施主无需介怀。”
小沙弥悄悄退下了。
戚卓容走入殿内,仰头望着面前金灿灿的大佛,若有所思道:“不知在下可否敬香?”
“只要心诚,人人皆可敬香。”
“手上沾了血,也可以么?”
住持又念了句佛号,道:“佛度众生,众生亦需自度。”
戚卓容翘了翘嘴角:“曾有人说过我有佛缘,大师,这话你信么?”
“施主有一颗玲珑慧心,然此心在红尘,不在世外。施主又何必自苦,徒增烦恼。”
“大师说的是。”戚卓容笑道,“一生修佛念禅,终究不适合我。”
她在佛前拜了一拜,心中默念了几句经文,而后直起身来,道:“香,我便不敬了。我心有污秽,实在不宜说与佛祖听。今夜多谢大师开解。”
她退出了大殿,在主持的目光中独自往外走去。
门口的小沙弥“咦”了一声:“施主这么快就走了吗?”
“是啊。”戚卓容翻身上马,弯唇一笑,“俗世中人,总是有做不完的事。”
圆月皎洁,月色铺在树丛之间,如同一片轻飘的柔雾。
她在这柔雾之中回到东厂,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脸肃容的拾肆:“督主,属下已查了一遍厂内的人手,又筛出三个可疑人员,目前还没有惊动,请督主示下。”
“杀了。”戚卓容言简意赅,“东厂里,不需要有二心的人。”
“是!”
“还有一事。”
“督主请说。”
“本督行事,自有本督的分寸,但厂中其他人,严禁以自恃身份,欺上瞒下,借本督名义做出惊扰无辜百姓之事。”
拾肆一凛:“有人犯事了?”
“尚未。”戚卓容说,“只是让你先提醒他们一句罢了。以后若有违背厂令之人,格杀勿论。”
“是!”
戚卓容让他先退下去,自己则来到了地下厂狱之中。
狱卒为她打开大门,她穿过幽暗的长廊,在最深处的刑房外站定。
廊上的火把照不清陈子固的脸,她只能从侧面看到他歪垂的头和紧拧的眉。他手掌上的铁钉仍旧钉在刑架上,但血迹已经干涸,周边泛出一圈诡异的暗色。
开锁的声音惊醒了困倦浅眠的人,陈子固茫然了片刻,才终于把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戚督主?”一天了,他连口水都没喝过,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戚卓容手持火把,凑近了去照他的脸。陈子固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往后躲避,然后就听她轻嗤一声,说:“也不过如此。”
她将火把插在了刑架边,这回终于可以清清楚楚、大大方方地看着他。
陈子固被她看得浑身发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怎、怎么了?小人之前说的都是真的,没有瞒着的!”
“确实没有。”戚卓容点头,“我这次来,不想和你聊赌坊,我们聊点别的。”
“聊什么?”陈子固呆了呆。
戚卓容斜倚在墙上,问他:“江婉娘此人,你可记得?”
陈子固茫然地望着她,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想起来:“谁?”他试探着问,“是……是被小人买过的女子吗?”
戚卓容定定地看着他,越看越觉得好笑,最后竟然真的笑出了声。她扶着墙,一边笑得连肩膀都在颤抖,一边从刑具里取了把带倒刺的铁鞭,朝他走来。
陈子固大惊失色,慌乱道:“督主!督主!小人马上就想起来了!”他脑门冒汗,情急之下灵光一现,脱口而出:“江婉娘!是江家那个悬梁自尽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