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门外的禁卫军顿时涌入,一左一右将太后钳制住,还有一人要用布条来勒她的口。太后拼命扭动着身躯,不顾丝毫仪态地咬上禁卫军的手指,那禁卫军终究还是顾忌着她的身份,不敢妄动,反倒被太后得逞,将他手指咬得鲜血淋漓。
“反正陈家已经亡了,裴祯元,我告诉你罢,你以为你的父皇真的是死于庞王叛乱吗!”太后睁圆了一双眼睛,嘴角黏血,恶狠狠地狂笑道,“他是被我和父亲的人,一支毒箭送上了路!哈哈哈哈!枉你自诩少年英才,想法设法要置陈家于死地,竟连这都查不出来!你也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尔尔!”
仁寿宫外,一道雪亮的闪光斩开暗沉沉的天幕,一阵又一阵呼啸狂乱的烈风从裂空中灌进,吹得小皇帝衣袍飞鼓。他面无表情,就像是一个精致的偶人,被塞进了这巨大又滑稽的龙袍里来。
冰冷的雨屑被乱风吹进窗子,打在他的脸上,如宝石割面一般。天空忽明忽暗,连带着他的脸色也忽明忽暗起来。
趁着禁卫军还在愣神,太后一把推开左右,抬手就从头顶拔下一支金红凤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力地插进了自己喉咙。
禁卫军大惊,她仰倒在铁甲之上,看着小皇帝晦暗的目光,愉悦地嗬嗬笑起来:“你有本事,就让我和你父皇合葬……看他……会不会……日夜受厉鬼困扰……”
小皇帝阖目。
过了几息,宫中终于安静下去,禁卫军们扶着太后的尸体,一丝大气也不敢喘。
“废太后陈氏,按庶人规制下葬。”小皇帝说完这一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宫门外,柏翠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陛下!”她自雨幕中抬起头,昔日仁寿宫的掌事姑姑,此刻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看着这个身量甚至不及她高的孩子,哀哀道,“您怨也好,恨也罢,但从最开始,娘娘是真心实意将您当亲生孩子看待的。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没有什么比孩子的性命更加重要,陈大人想要权,她便让出这个权来,只求孩子能安稳长大。您不知道,她有多么想要一个孩子。”
小皇帝脚步一顿:“既然如此忠心,便去给她守墓罢。”
柏翠的哭声远去了。
宫人请他上轿辇,被他拒绝,宫人来给他打伞,也被他拒绝,三番五次之后,那宫人终于弃了伞盖,磕头道:“陛下,如今万事都等陛下定夺,现在雨势浩大,陛下当以龙体为重啊!”
小皇帝仰起头,那雨很公平,对谁都是劈头盖脸地浇下来,从那么高的地方落进他的眼睛里,让他的眼睛疼得像要炸开。
他默然片刻,垂头看着在瓢泼大雨中瑟瑟发抖的宫人,道:“传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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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卓容回到宫里时,小皇帝已经穿着白色中衣,在床上兀自坐了许久了。听到响动,他微微转了眼珠,说:“你来了。”
“是,臣来晚了。”戚卓容道,“这雨下得实在太大,堵了城中的下水口,那菜市口行刑的血又太多,怎么冲都冲不干净,反倒是被雨水带得往四面八方流去。臣唯恐沾染了脏东西,想等雨小一点再回宫,不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关履霜睡了吗?”
他问得莫名其妙,戚卓容蹙了蹙眉,道:“应当还未。”
小皇帝哦了一声,道:“朕还了她良籍,她有何打算?”
“她……”戚卓容低下头,“她一个弱女子,无所依傍,手里纵有田宅,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可靠的人打理。请允臣容她在府中多住几日,待处理好后就搬走。”
“无妨,她就是住那儿一辈子也不碍事。”小皇帝说,“那是朕给你的东厂,也是朕给你的府邸,你让她住多久都可以。”
戚卓容敏锐地察觉了他的情绪,试探着道:“陛下可是心情不佳?”
她当然知道太后已死的事情,但他不提,那她也不提。
“并无。”他口气松了松,“你呢,你心情如何?”
“臣……”她斟酌道,“奸臣已除,臣为大绍、为陛下感到高兴。”
“不为你自己感到高兴吗?”他轻声问。
戚卓容惊疑地望向他。
“大仇得报,佳人在怀。”小皇帝微微地笑起来,“这不值得高兴吗?燕公子。”
第59章 独活了这些年,也是会累……
小皇帝的“燕”字刚出口时,戚卓容险些三魂出窍,等到“公子”二字落下,她的三魂又平安归位了。
戚卓容立刻跪下,道:“是臣欺君在前,请陛下治罪。”
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发现的,但这事迟早要败露,如今倒也……挺好。反正心愿已了,什么下场对她来说都无所谓了。
小皇帝盘腿坐在床上,一只手指轻轻点着膝盖,若有所思道:“让朕算算,你究竟欺了多少回君……你在行宫伪装太监,是一回;编造假身世骗朕,是一回;瞒着朕擅自追回赵朴,是一回;胡编天象星图哄骗朕,又是一回……一定还有别的,只不过朕一时没想起来罢了!戚卓容,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