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祯元神色一变,眯了眯眼:“掌柜,劳烦说仔细些。他父亲是如何死在矿难里的?”
“这有何可仔细说的?矿难时有发生,谁能料得到?大家挣的也都是个卖命钱罢了!唉,听说挖出来的时候,都不成人样了,分不清哪个是哪个,最后一起葬了。”掌柜咬牙道,“罗有旭,你母亲为你父亲收敛尸骨,哭倒在坟前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这个不孝东西,死在外边就也罢了,为何还非要回来祸害我的女儿?她有何地方得罪了你?你说啊!你说啊!”
“你闭嘴!”罗有旭突然开口,凶狠地看向老掌柜,露出完全不属于文弱书生的目光。
“提到你的父母,你为何如此激动?”戚卓容说,“你都不曾来送葬,我还以为你与他们并没有多少感情呢。”
罗有旭瞳孔微微紧缩,双手又被缚在身后,紧握成拳。
戚卓容:“我问你,今夜子时,你在哪里?”
罗有旭闭口不言。
“厨房已经经过清点,总共少了一卷面与四两猪肉。许铃儿指缝中有锅灰痕迹,但我听说,她从无起夜习惯,也并不爱吃面,又怎会在深夜下厨,还切了四两猪肉?除非是有客来访。”戚卓容的声音平稳无波,“或者,你也可以先解释一下,许铃儿鲜少出门,她闺房中又为何会出现沾染红泥的脚印——据我所知,这红泥,只有在镇外的山上才有。”
罗有旭被她死死地摁在地上,鞋底朝上,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了他鞋上的红泥。
第65章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怎敢……
“罗有旭,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县令高声呵斥道。他虽然对戚卓容知道那么多细节感到心惊,但眼下显然更要紧的是把这桩命案给断了。
罗有旭冷笑:“证据确凿?就凭我脚底有泥?这镇上人来人往,上山打猎砍柴的,脚底有泥的不计其数,难道个个都是凶手?”
“劳烦大人遣人去关门。”戚卓容意思性地拱了拱手。
衙役将大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看热闹的百姓,只留下了老掌柜在堂内。
戚卓容一剑下去,剑气便割开了罗有旭的上衣,却未伤及他的皮肤分毫。
“解释一下吧。”她收起剑,淡淡道,“你后颈的抓痕怎么如此新鲜,甚至还没来得及结痂。而你明明穿着衣服,又为何还能蹭上锅灰。”
罗有旭还未开口,老掌柜便已激动地扑了过来。
“竟然是你!竟然真的是你!罗有旭,你无耻!铃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对她——”
他背上的女子抓痕是如此显眼刺目,令老掌柜想起女儿身上的淤青痕迹,他再也遏制不住,伸手就去掐罗有旭的喉咙,悲愤喊道:“给我女儿偿命!偿命!”
戚卓容剑鞘一伸,挡开了老掌柜。
罗有旭抬起头,竟然露出了一个笑来,用极轻的声音说道:“我为何要给她偿命,明明是她先背叛我的。”
老掌柜先是一愣,继而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气急道:“你胡说八道!铃儿又没有和你定亲,何来背叛之说!”
“我们约好了的!我走的那天,铃儿跟我说她会等我,可是呢!”罗有旭面色狰狞,“我在京城苦读诗书,却怀才不遇、屡试不第!我想着没有功名加身,我无颜回乡,可我费尽心血,收到的却是我父母的讣书!等我千里迢迢赶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下葬了!我看到的只有一个坟头!
像是终于寻到了发泄的出口,他放肆大笑起来:“这一年来,我放弃了读书,辗转于顺宁府各处,只为替我父亲讨个公道!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公道!当官的只顾着开矿、赚钱,地方百姓看似富庶,实则全进了当官的口袋!我奔波无果,只好回来,想见一见铃儿,求些宽慰。可是我看到的是什么,是满院子的红绸!她要成亲了!可是新郎不是我!她连一封信都未寄给过我,竟就这样变心了!”
戚卓容冷眼听着。
罗有旭踉跄着站起来,走向老掌柜:“她给我煮面,我问她新郎住哪,真好笑,她都要嫁人了,还是这么傻,随随便便就把住处告诉了我。她问我怎么现在才回来,我把事情都同她说了,可她却劝我说什么民不与官斗,让我赶紧换个地方,好好读书,别再管那么多了。可是凭什么!矿上死了人,难道矿监、矿使不该负责吗!甚至连一点恤银都无!矿工在他们的眼里,不过是个工具罢了!根本没有当人看!我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就是她,但她却亲手掐灭了!是啊,她要成亲了,怎么会愿意来淌我这趟浑水?”
老掌柜脸色惨白。
罗有旭指着他狂笑道:“我才明白!这世道就是这样!人性本恶,人心易变!官官相护,我上诉无门,既无门庭可依,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连一个哑女都可以背叛我!”
“所以,你承认许铃儿和王盛是你杀的了?”戚卓容问。
“狗官!”罗有旭冲着戚卓容,怒目圆睁,“你怎么不问我,我父亲无辜惨死矿中,是谁的罪过?”
“我又不是官,只是个路过的。”戚卓容耸肩,“你此前受冤与否,我无权过问,但你在我眼皮底下杀了人,却是事实。”
罗有旭又盯住县令。
县令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忍不住擦了擦额角,说:“你父亲去年的那场矿难,本官略有耳闻,只是你父亲是在荷东县做工,并不是在我们这里,本官就算是有心,也无力去管呀。”
罗有旭冷笑道:“看吧,我就知道!你们这群当官的,一个一个,都急着撇清自己!哪还有什么道义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