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艳宦——青草糕
时间:2022-02-11 08:40:37

  “那你在这里说些什么?”罗有旭嗤笑,“除了一条命,我没什么能同你交换的了。”

  他不傻,知道这个陌生人必然是有所求而来。

  “你的父母。”对方说道。

  罗有旭登时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我的父母已经死了。”

  “你不是奔走呼号,一直想为他们讨一个公道么?”那人说,“可你失败了。这个公道,便让我来替你讨。”

  罗有旭忽然想起来在哪听过这个声音,脸色大变:“是你!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明明是这个人将自己送进的大牢,他怎么还没放过自己!

  “没什么目的,查案罢了。”轮到戚卓容嗤笑起来,“罗有旭,过去的一年中,你都知道了什么,不妨全都告诉我。毕竟那些事情,你带到地底下去也无用。”

  罗有旭抓紧了手中的栏杆:“你是谁?我凭什么要答应你?”

  “你没有和我谈判的资格,罗有旭。”戚卓容提醒他,“你应该也看得出来,连县令都不敢把我怎么样,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查案,并且我有的是手段——比如我轻轻松松就能出现在这里。你说是官官相护,四处开采黑矿,才致你父亲意外死亡,那你不妨说得再详细些,节省我的时间,而你的父母,也好早日得到安息——罗有旭,你已经没有别的价值了,只剩下这一点点的机会,你还要再辜负你的父母一次吗?”

  罗有旭暗自咬牙。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没有你的消息,无非是要多做些事罢了,不过本来就急不得。”戚卓容耸耸肩,“但是你到了下面,该如何跟你父母交代呢?说你一事无成,还杀了人。而这一切,都是你为了给他们讨公道,结果还没讨成……”

  “别说了!”罗有旭喘着气道,“你真的会帮我?”

  戚卓容的表情一点一点冷下来:“我不是在帮你,你不值得我帮。我只是,在为你的父母,为这些大绍无辜枉死的子民,做点事情而已。”

  她瞥了一眼大牢走道的尽头,道:“快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罗有旭深吸一口气,天人交战一番,终于认命。反正他都要死了,讲出去也没有坏处。

  他收到父亲的讣书时,会试即将开始,他读了那么多年书,失败了那么多次,那一刻,实在难以就此放弃。但或许是受了影响,他会考考得并不好。罗有旭心如死灰,准备立即动身回乡,结果临走时又接到一封信,说他的母亲也去世了。

  “那时,我哀痛难抑,先赶到县旁的墓地里祭拜了一番,又因为壮志未酬,所以不敢在乡亲面前露脸,只敢趁着夜深回家。我在家里找到了父亲的卖身契,我想不通,父亲虽然一直是在矿上做工,却也不是卖给了矿监,他还有个家呢,怎么就签了卖身契?他们分明就是仗着我父亲不识字,哄骗他的!这样,他们便可以肆意打骂,日夜压榨,连死了,都不必出一枚铜钱!”

  说到这儿,罗有旭面色扭曲:“我这辈子没什么出息,但至少不能让我的父母连死都死得如此荒唐!”

  他絮絮道来,讲他是如何打听矿监是谁,如何去找其他枉死的矿工家人,如何去府衙要求还他一个公道……最后他得知,矿监不过是个马前卒,这矿真正的主人,是矿使孙堂,这是他的私矿,没有上报朝廷,与当地知府沆瀣一气,二人利益对分。不仅如此,孙堂还经营着许多官矿,每年虽向国库上缴数百万两白银,但其实中饱私囊更有五六倍之多。他出行的排场比知府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顺宁府周围,俨然就是个土皇帝。

  就在前几天,相邻不远的荷东县发生了矿工暴动,为的就是反抗矿监矿使的欺压,罗有旭本来打算去收集一些证据,想着实在不行就写封信上京伸冤去,结果差一点就跟着那些矿工一起被抓进牢里,还是他不停疾呼自己只是个外乡路过的读书人,这才逃过一劫。

  经此一役,罗有旭万念俱灰,这时他想起了青梅竹马的许铃儿,本想在她身上汲取个安慰,谁料再见已是他人妇。激愤失意之下,他便动手杀了人。

  戚卓容颔首:“你说的,我都已记下了。”她半回过身,道,“少爷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罗有旭猛地抬眼,这才发现墙角的阴影中竟然还站着一个人,只是黑衣黑发,差一点就隐没在了黑暗中。他缓缓走出,是个身量高挑的少年,也是审讯时站在戚卓容旁边,几乎没有开口的那位神秘少爷。

  “你说科举入仕都是贵族玩的把戏,还说随便一个纨绔子弟就能把寒门士子当垫脚石……”裴祯元语气平缓,“你说的这些,可有佐证?你在京城读书时,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是见到了有人徇私舞弊,还是有人卖官鬻爵?你大胆说来。”

  罗有旭一愣。

  半晌,他低低道:“……都没有。只是放榜出来的名单上,显然是那些高门出身的士子成绩更好。我觉得这不公平。”

  “你对他们成绩有异议?”

  罗有旭不语。有些榜上的名字,他听说过,也偶尔在书生传阅间读过那些人的文章,确实不错,他无话可说。

  “那你觉得有何不公平?是考场的纪律与你不同,还是他们的卷子比你容易?”

  见罗有旭答不上来,裴祯元心里便有了数。

  “科举阅卷乃是糊名,且为了避免认出字迹,考生答卷统一由专人誊抄,批阅时不得中途离席,且有禁卫看管,要从成绩上动手,难于登天。”裴祯元淡淡道,“你若是说地方上乡试有些手脚,倒还有些道理,但在京城天子脚下,至少现在,却是万万不易。”

  罗有旭听他出言不凡,嗫嚅着:“你们是……”

  “你说不公,确有不公。高门子弟生来不愁吃穿,在家有夫子相授,在外有高朋指点,读的书多,见识的多,确实比寒门子弟更容易取得高绩。”裴祯元说,“但这与你有何干系呢?京中赶考才子多如牛毛,连放牛户出身的赵朴都能摘得探花,如今高居左都御史之位,你与其怨天尤人,倒不如认清自己,不是什么怀才不遇,只是技不如人罢了。难道你的排名前面,就没有寒门士子了?”

  “不,不……”罗有旭摇着头,踉跄着倒退到了监牢的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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