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喊了,没用的。”一个男人垂眉耷眼道,“我和你们一样,也是进来找亲人的,结果自己被关起来了,钱也被他们抢了。”
裴祯元从地上坐起来,揉了揉额角。
许是见他们二人年纪不大,又相貌不错,有人心生恻隐,问道:“看你们面生,是来找谁的?”
“找我们伯伯。”裴祯元说,“他叫张大福,你们见过他吗?”
这一间牢房里几十号人挤作一团,俱都面面相觑,摇头说不认识。
“我们都是荷东县人,前几年朝廷开始在荷东县采矿,县里的男丁就基本都去做了矿工,似乎从未听说过有张大福此人啊?”
裴祯元失望地哦了一声:“我也并不确定他就在此处,毕竟寄给他的信,他也未回。”
“看小兄弟你细皮嫩肉的,本也不该来趟这趟浑水。”有人冷笑一声,“如今怕是要跟咱们这些人一起死了。你们两个外地人,不过说了几句气话就入了狱,倒真是顶顶冤枉。”
戚卓容长吁一声,跌坐在地上:“此地究竟是出了何事?我只略知一二,既然各位大哥都是本地人,倒不如详细说与我们听听,让我们兄弟做个明白鬼。”
此话一出,众人便七嘴八舌地聚到她身边说开了,倒豆子似的把多年来积攒的怨气与怒火发泄出来,和她想的都差不多。
“咱们荷东还算是有大矿山的,有油水可捞,听说其他几个没什么矿的小县,油水不多,还有重税,那才真是让人一点儿都活不下去,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有人恨道。
“你们说朝廷到底知不知道?不是说有些老爷上了奏折,但却被拦下来了吗?”
“朝廷怎么可能不知道?孙堂那厮不就是朝廷派来的?反正都要死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看整个朝廷现在都是阉党的天下了吧?咱们索性一起死了算了,也不受这人世间的鸟气。”
“说到这个,现在阉党头子是谁?孙堂也不过阉党爪牙之一而已,就恶劣如斯,那阉党头子更不知是何嘴脸?”
“这我知道,阉党们不是有个东厂吗?我听行脚商人说过,现在的东厂督公名叫戚卓容,京城没有人不怕他的。能养出孙堂这样的走狗,那戚卓容想必也是人人得而诛之之辈!”
“皇帝呢?皇帝不管吗?”
“那我哪知道啊,就现在那小皇帝,说不定是被阉狗给控制了,戏文里不都这么演?”
“哎?这位小兄弟从哪里来?你知道什么不?”
戚卓容面色古怪道:“我只知道,孙堂是许多年前就被派到顺宁府来的,那时戚卓容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而且……你们好大的胆子,‘皇帝是被阉狗给控制了’,这样的话也敢乱说?”
旁边有人发出极短促的一声笑。
戚卓容偏过头,看到裴祯元靠着墙角,一只拳头抵在唇边,极力绷着嘴角,好似正在严肃思考一般。
第68章 是要来索他的命了。……
戚卓容无语地回正身子,说:“听说东厂最擅长监听消息,但凡官民暗中犯事或妄议朝政,就会被拖进东厂严刑拷打,无论是街边乞丐,还是王公大臣。能活着出东厂大狱的,都是贵人中的贵人,即便如此,也都是躺着出去的。各位应该庆幸方才的话不是在外头所说,否则怕是死得更快了。”
众人似乎是微微地被惊到,一时间都沉默了下去。
戚卓容瞟了一眼外面的狱卒,方才众人的议论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说到激昂处,总免不了有人失态,更何况还胆大包天提到了京中皇帝。若是狱卒们有心去听,必然得拉出几个狂徒杀鸡儆猴。如今这装聋作哑的模样,倒是令人稀奇。
到了夜里,狱卒来放饭,大多数人都很有骨气地不肯吃——何况那饭闻上去都馊了。
戚卓容挤到门口问:“官爷,官爷,我们要在这里关多久?总得给人个说法罢!”
狱卒朝她翻了个白眼,连话都懒得答。
一人道:“你别问了,问不出来的。若能问出来,大伙儿还至于如此丧气吗?”
戚卓容哀叹一声。
深夜,许多人都困顿难支,昏昏沉沉地睡去。
戚卓容低声道:“你若困了,就睡会儿,左右此刻也无事。”
裴祯元却摇了摇头。
戚卓容也不强求,从身下凌乱的稻草中抽了一根出来,借着长廊上一点幽微的火光,开始折小玩意儿。一根不够,便再抽一根继续往里加。
裴祯元稍稍靠过来,努力想要看清:“你在折什么?”
“不知道。”戚卓容说,“随便折折,打发时间。”
她确实是随便折的,因为她并不会这些手艺活,捣鼓了半天,最后被她折了个没有任何意义的稻草团子出来。
裴祯元:“你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