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这么说,朕这儿倒是有个更合适的人选。”
戚卓容好奇:“是谁?”
裴祯元伸出手指,在她面前虚虚一点:“你。”
“陛下莫要说笑,到底是谁?”
“你啊。”裴祯元一摊手,“要朕说几遍?”
戚卓容不由拧起眉头——他好像是来真的。
“陛下,不可任性。”她深吸一口气,严肃道,“且不说别的,单单说外人眼里臣是个太监,这便足以抹杀一切了。”
哪有太监给皇帝加冠的道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裴祯元也不强求,“就依你说的,让赵朴来罢。”
戚卓容狐疑地看着他,不相信他这样轻易就放弃了。
裴祯元起身,袖风拂过烛台,烛影摇曳一瞬便灭了下去。远处内殿的灯火遥遥照来,在他身后的墙壁上落下一个昏暗模糊的影子。
“干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朕?”他似笑非笑道,“反正朕坚持也没有用,首先你肯定不会同意,其次就算你性情大变同意了,那还有那么多大臣也不会同意,朕何苦去浪费这个口舌?”
戚卓容嘀咕道:“既然如此,又何必说出来。”
“朕说出来,只是想让你知道朕的本心罢了。”裴祯元挥了挥手,“好了,天色不早,你也早些回去休息罢。”
他坐在床沿,放下帷帐,见戚卓容仍站在那儿不动,不禁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陛下。”戚卓容若有所思地望过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臣?”
裴祯元咳了一声:“朕能有什么事瞒着你?怎么会这么说?”
“总觉得陛下最近怪怪的。”她走过来,微微弯下腰,隔着一重纱帘认真地端详了一番他的脸色,强调道,“真没有事?臣说的不是政事。”
“没有事!”被她这样看着,裴祯元反倒有些心虚起来,“赶紧走,朕要睡了!”
好罢。既然被下了逐客令,那她也只能听从。
她替他熄了灯烛,关上殿门,在门口对着夜空驻足片刻,终于忍不住问当值的小太监:“咱家不在的时候,陛下都和什么人接触过?”
小太监答:“回戚公公的话,大多时候陛下都一个人在殿中待着,有时候也会去御书房见大臣。除此之外,就没……哦,不对!”
戚卓容扬眉:“嗯?”
“今儿下午,陛下嫌殿里闷,就去御花园走了走,说要亲自折些花枝回来插瓶。因为陛下散心时向来不喜有人跟着,因此奴婢几个就只守在御花园外,结果没过多久陛下就出来了,两手空空,脸色也不太好。”
“怎么回事?”
小太监靠近了她,小声道:“当时奴婢没敢多问,后来听说陛下出来不久后,就有个修剪花枝的宫女被罚去了浣衣局,想来是……冒犯了陛下。”他神色暧昧,其中意思不言自明。
戚卓容顿时了然。
裴祯元很少管教宫人,只要不犯大错,哪怕是做事懈怠了一些,他也不会计较,逢年过节的打赏从没苛待过,所以这英极宫中人人都对他死心塌地。要说这样一个人,会去专门惩罚一个剪枝宫女,想必是那宫女做了什么惹怒他的事情。
一个小小宫女,能怎么惹怒天子?不难猜到,裴祯元风华正茂的年纪,后宫中又无一人,但凡是稍微有点野心的,谁会不想着打他的主意呢?只需一点雨露恩泽,便可飞上枝头做主子,这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哪怕是飞蛾扑火,也想要试一试。
也是这宫女倒霉,她光想着要趁皇帝选妃之前,为自己谋一条出路,却不知道他早已被选妃之事困扰多时,放在平时或许还懒得搭理,但这时候出头,可不就是自讨苦吃。
戚卓容双手拢在袖中,叹了口气,道:“吩咐下去,年关将至,又逢陛下及冠,各司各局,近来都注意着些。”
“是。”
她回头看了一眼寝殿黑沉沉的窗户。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裴祯元如此奇怪,应该并不全是那宫女的原因。
可是,若真有事,他又为何不肯跟自己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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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末,京中悄悄传起了一桩流言,那便是皇帝力推的清丈令,实则是由东厂督主戚卓容提出并主导。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大了说,那就是宦官干政,祸乱江山,往小了说,只不过是陛下采取了个下臣的建议,再寻常不过。
但是这桩流言,听在朝臣们的耳朵里,就是另一番想法。
戚卓容对陛下有两次救命之恩,又是陪着他长大,君臣情谊深厚,地位无可撼动。陛下宠信戚卓容,大家早已习惯,要说这么多年下来,戚卓容明里暗里干的政还少吗?大家不过是见反抗无用,最后只能听之任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