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鹊一愣,被戚卓容用那种凌厉的眼神注视着,久违的战栗感涌上心头。他踉跄奔出去喊太医,中途还摔了一跤。
戚卓容盯着小皇帝的伤口,因不知那匕首是否有毒,她也不敢擅自包扎,只能保持着这个半跪的姿势,让虚弱的他倚得更容易些。
“戚卓容……”小皇帝看着她,脸色虽白,眼神却亮。
“奴婢在。”
他忽而笑了,颈上的鲜血缓缓滴落,浸染了石砖缝隙里的落梅花瓣。血的味道混合着梅香,在阳光下透出一种热切又清冷的古怪气息。
戚卓容垂眼与他对视,这才惊觉多年不见,他其实已经大变了模样。
他已经十二岁,两颊褪去了幼童特有的饱满丰肥,显出柔和流畅的线条来。身量也抽长了不少,若是站直,说不定比自己下巴都要高了。
他还穿着雪白的中衣,乌黑的头发散乱地铺在身后,眼瞳因失血显得微微迷蒙,却又因为在笑,而生出一种稚嫩的笃定来。
少年天子撑着她的膝盖,喘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来。众目睽睽之下,他抬手抹了一把脖颈,对着指缝间的血迹看了看,一字一顿道:“戚卓容,救驾有功,当赏。”
第26章 陛下,疼吗?
小皇帝躺在床上,脖子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从头到脚被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连着换了三个太医,才敢意见一致地向太后报告:“陛下并无中毒迹象,且伤口不深,也不致命,养上三五天便可结痂,抹上特制药膏后也不会留疤。”
太后怒道:“那刺客呢!”
禁卫军统领早守在门外,闻言急忙进来跪下:“回娘娘的话,当时事发突然,虽然弓箭手及时出动,可那刺客轻功甚高,陛下又说要留活口……”
“所以呢?”
“所以……”禁卫军统领噤若寒蝉,不敢再说。
“所以你们让他跑了?”太后怒不可遏,抬手便将一只茶杯摔在他的脑门上,“废物东西!这么大个人,这么多的禁卫军,你们竟然让一个刺客跑了?!”
“臣罪该万死!”小皇帝遇刺受伤,禁卫军统领深知自己难逃一死,只能不住地跪地磕头,乞求不要祸及家人。茶盏碎片在他额头割开血口,他也浑然不察。
“算了罢,母后。”御榻上的小皇帝一边喝药一边道,“是朕让他们留活口,他们一时顾忌也是难免。”
“那刺客入我皇宫如入无人之境,逃走时更是无一人能追上,怎么,这皇宫里竟都是些酒囊饭袋不成!”太后简直要被这离谱之事给气笑,“此等奇耻大辱,若是传出去,皇室颜面何存!陛下威严何存!”
寝殿中哗啦啦跪下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太后喝道:“钱鹊!”
钱鹊跪在地上,膝行而前,双臂紧紧贴着地面,根本不敢抬头:“奴婢在。”
“那刺客是何时进的寝宫?”
“奴婢……奴婢……”钱鹊抖着唇,拼命回想,可怎么也回想不出来哪里有问题。陛下早朝结束后,就在殿中看书,而后去太后宫中一起用了顿午膳,回来后赏了会儿梅,就去午歇了,所有环节都不应该有外人溜进宫中。何况陛下进去的时候他还伺候陛下更衣了呢,根本没有发现殿内有人啊!
太后冷笑一声,环顾四周:“英极宫中藏了个刺客,从掌印太监到洒扫宫婢,原来都无一人知晓?你们就是这么当值的?还是说……你们当中有细作?”
“娘娘,娘娘!”钱鹊不想死,一边哆嗦一边努力稳住声音,“这刺客一定有蹊跷!他、他将陛下击晕,在寝殿里待了那么久也不动手,非得等到奴婢进去才忽然挟持陛下,这这这,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原因啊娘娘!”
太后神色凝重:“宫里可有丢失东西?”
一名宫女畏畏缩缩地回答:“回娘娘的话,已经清点过了,宫里没有丢东西,也没有破坏损伤过的痕迹。”
小皇帝躺在床上插嘴:“既不图财,也不图命,他到底图什么呢?”
“去查,这刺客究竟是何来历。”太后的目光扫过屋中众人,一个禁卫军统领,一个司礼监掌印,显然都不能再用。而这里见过刺客的,除了那一群抖如筛糠的宫人,便只剩下了……
“戚卓容。”她缓缓念着这个名字,眼神晦暗不明。
“奴婢在。”戚卓容跪在门口,闻言直起身来,与太后对视。
太后握着椅柄的手不由收紧,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盯出一个窟窿:“听说你与那刺客交手,救了陛下?”
小皇帝又在插嘴:“是啊母后,当时吓死朕了,戚卓容那一剑劈过来,朕还以为他要弑君,却原来是把刺客的面具劈开。那刺客忙着遮面,这才让朕逃脱。要不是他,朕还不知道要被挟持多久呢。”
太后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少说几句,当心伤口裂开。”
小皇帝悻悻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