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谬赞,奴婢不胜惶恐。”戚卓容道,“禁卫军未能抓住刺客,是因他轻功超群,而奴婢至多只是偷袭得手,算不上打败。更何况,奴婢那几招也并不高明,在场的禁卫军都能看出来,与军中练的是同一套招式,是奴婢在甘州那几年耳濡目染学的罢了。”
“你倒是聪慧,从前的监军竟没哪个能跟你一样,还能把军中招式学过来的。”太后用指甲摩挲着椅子上的雕花,阴沉沉地说道,“依你之见,那刺客是何来历?”
“回娘娘的话,奴婢斗胆猜测,那刺客应是江湖人士,只需从江湖入手,专查轻功出众者即可。他又怕被人看见样貌,显然此前曾抛头露面过,说不定还颇有名气,那范围又可缩小……”
“咳咳咳!”小皇帝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水,朕要喝水。”
太后拧了拧眉,方才茶盏已经被她摔了,她便支了个宫女再去倒一杯来。
趁这间隙,戚卓容疑惑地看了小皇帝一眼,就见他在太后背后拼命朝自己眨眼睛。
怎么,她说的哪里不对吗?
“你继续说。”太后道。
“呃,不过……”她心思急转,面上却不动声色,“不过还有另一种猜想。今日漠北军一行刚刚入京,才在城外驻扎下来,陛下便在宫中遇刺,这样两件大事发生在同一天,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
“哦?”太后眯了眯眼,“细细说来。”
“奴婢愚钝,也说不出来什么。只是那刺客大白天便敢在皇宫里穿行,想必对皇宫布防了如指掌,能得到这种消息的人,不可能是普通的江湖人,一定和宫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戚卓容道,“娘娘先前说英极宫中有细作,不如再想宽一些……”
太后的食指轻轻敲在雕花椅上,若有所思。
她想起吴佥事传来的密信,信上写戚卓容在漠北军中是如何被梁靖闻及其部下排挤,梁靖闻死后又是如何被迫跟着梁青露的先锋军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活了下来,一启程回京便神气活现,还强行要走了梁青露定制的柳叶镖收为己用,把梁青露气得不轻。
想到这儿,她看向戚卓容的目光便多了一丝意味深长。
“你的意思是……这漠北军中,有人与后宫勾结,要行刺陛下?”
戚卓容立刻伏地:“奴婢绝无此意!请娘娘明鉴啊!”
“母后,朕累了。”小皇帝饮完茶,疲惫道,“朕中午没睡成觉,如今喝了药更觉困乏,只想一个人休息会儿。您若是还没问完,便带人回您宫中继续问,若是觉得问得差不多了,那就索性该罚的罚,该赏的赏,该查的查,今天就先这样罢。”
太后深吸一口气,起身道:“宫中出了这样的大事,可见平时防卫是何等怠惰!禁卫军和英极宫的人全部换掉,萧统领守卫不力,致陛下龙体受损,追击刺客不得,双罪并罚,停职下狱;钱公公侍奉不力,宫中混入刺客而不察,停职禁足。具体如何决断,等刺客案查明后再议。来人,把这两个没用的东西拖下去!”
她的目光又落到戚卓容身上,顿了半晌,才道:“戚卓容于甘州监军三年有余,如今甘州大军得胜归朝,戚卓容亦有苦劳,依旧沿袭司礼监秉笔之位,同时暂代钱鹊管理英极宫。”
小皇帝唇角微不可察地一翘。
“至于刺客一案……戚卓容,事发英极宫,你是唯一与刺客交过手的人,如今又暂代掌印之位,若交予你查案,你可有把握查清、把刺客捉拿归案?”太后冷冷道。
戚卓容叩首道:“幸得娘娘抬爱,奴婢……定不辱使命。”
太后拂袖而去,殿中宫人悄悄退出去清理残局,只剩了戚卓容和皇帝二人。
戚卓容走到床边,凝视了他片刻,道:“陛下,疼吗?”
不是来跟他谢恩叙旧,也不是问他刚才挤眉弄眼是为什么,更不是来跟他长谈甘州数年的故事,只是来问他一句,疼吗。
“疼的。”小皇帝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朕这辈子,还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呢。”
“疼便不要说话了。”戚卓容放下帷帐,温声道,“陛下放心睡罢,奴婢出去看看他们打扫得如何了。”
暗金色的帷帐垂下,连外头的日光都变得昏昧起来。
“等等。”
帷帐外的人影驻足:“陛下有何吩咐?”
“你救驾有功,太后没有赏你的,朕会赏你。”小皇帝呼了口气,“你想要什么?”
“想要陛下好生歇着。”
“油嘴滑舌,不算,重新说。”顿了顿,他又道,“戚卓容,你真没变。”
“但陛下却是变了。”她依旧温和笑道,“陛下长大了。”
小皇帝抿了抿唇。
“陛下睡罢,奴婢会一直在外候着的。”
他看着那道朦胧的人影走远,关上殿门,寝殿中再次恢复幽静。
他终于抵抗不住药效的困倦,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