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知道赵大人最是刚正不阿,看不惯我们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也是情理之中。”戚卓容抿了一口茶,“咱家今日前来,不为别的,只是向赵大人讨还一个人情。”
“人情?”赵朴微微拧眉。
“几年前赵大人离京,若非咱家从中斡旋,也不会如此顺利归朝,还坐到如今位置。”戚卓容笑道,“诚然,当时是咱家主动相助,也并非想求得什么回报。只是如今遇到了一些麻烦事,还得靠赵大人通融,因此才厚着脸皮,来向赵大人讨还这个人情。”
赵朴不置可否。他当初是心冷自请离京,结果半路杀出来一个戚卓容,他被他说动,才会配合演了一出戏,扳倒刘钧,官复原职。倘若没有戚卓容,他下半辈子过得虽然不会太潦倒,但一定不如现在,至少衣食无忧,还可践行抱负。更何况,后来他才从皇帝那儿知道,这事是戚卓容先斩后奏谋划的,皇帝事先并不知情。如此一来,他确实算是欠戚卓容一个人情。
不过戚卓容眼下的凌厉作风比前几年有过之而无不及,隐约可见纵容猖狂之势,他饱读史书,前车之鉴累累在目,因而并不喜他这般,又碍于他毕竟是为陛下办事,也只能冷眼旁观,不作评论。
“赵某不过区区一介御史,写些文章倒还过得去,可为人处世并不圆滑,什么事是戚公公办不得,还得要我通融?”
“这事咱家还确实办不得,因为是都察院的事。”戚卓容道,“赵大人可知道,陛下要重启东缉事厂?”
正在喝茶的赵朴猛地抬起头来。
戚卓容又补充道:“陛下命咱家为督主,即日便上任。赵大人若有兴致去东安门外瞧一瞧,恐怕还能看见那废弃的官署正在打扫中呢。”
“万万不可!”赵朴震惊起身,想说什么,却又碍于戚卓容就在面前,不便直言。
“赵大人请坐罢。”戚卓容帮他续上茶水,“赵大人的担忧,咱家其实知道。但赵大人应当明白,此事陛下未与任何人商讨,强行下诏,便是存了力排众议的心思。三年多来,陛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赵大人心里也应当清楚,咱家回京也不过一月,没那个本事哄得陛下晕头转向。”
赵朴看了她半晌,她风轻云淡,一派坦荡,想来已是有圣旨在手。赵朴沉着脸坐下,道:“戚公公不妨把话说明白些。”
“咱家就问一句,赵大人可想让太后早日还政于陛下?”
赵朴不语。
陛下掌权,他当然乐见其成。他也猜到或许是近日大案频出,陛下恐怕已到了无法藏拙的时候,只能主动出击。但以这种方式,他还是觉得不妥。戚卓容……此人有勇有谋,但显然不是个能轻易拿捏的角色。
“咱家此次前来,也不要求别的,只需要赵大人帮忙做一件事。东厂的事情很快便会公开,届时朝中一定议论纷纷,而反对最强烈的,一定有都察院罢。”
“戚公公要封都察院的口?”
“赵大人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戚卓容道,“不让都察院说话,那也太不切实际,何况赵大人也没这个本事管所有人的嘴。咱家只是希望,到时候弹劾的、反对的折子能尽量少一些,毕竟就算你们不说话,世家也有的是人说话。赵大人帮咱家这个忙,也是帮陛下解围。”
赵朴低眉沉思。
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戚卓容都没有对寒门官员下过手,他的目标一直很明确,就是世家,甚至在世家还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于陛下而言,是一把非常趁手的好刀,可倘若一朝不慎,这刀也会伤了自己,陛下给了他这样大的权力,往后只怕要出大乱子。
可帝心已决,至少此次肯定无法撼动。而且要铲除世家,不得不说,重启东厂是最快刀斩乱麻的办法。
赵朴斟酌良久,终于道:“我既是欠戚公公一个人情,那此次便不会袖手旁观。过会儿我就去相熟的同僚府上走动走动,让彼此尽量不要掺和进来,就算不支持,至少也不要在此时反对。陛下与戚公公想做什么,就去做罢。”
戚卓容起身朝他一揖:“多谢赵大人。”
“戚公公客气了。”赵朴叹息一声,“东厂一事,只要陛下心意已决,那做臣子的再如何劝说也无用。同样的,戚公公只要有心镇压,那朝中的不满之声总会逐渐消失。戚公公今日却能亲自上门来与我商谈,也是给我面子。只是此次事了,你我人情两清。言官与内宦走得太近,终究不是好事。”
“赵大人能体谅陛下和咱家的难处,那咱家当然也体谅赵大人的难处。”戚卓容笑道,“身为御史,自然要秉公直谏。这样的清流之事,由诸位大人来做再合适不过,至于那些不便放在明面上的,也自有咱家这样的小人来做。咱们各司其职,都是为陛下办事罢了。”
赵朴眉头一紧,看了戚卓容片刻,摇了摇头,似是遗憾道:“戚公公……可惜了。”
戚卓容仍是笑:“可惜什么?”
可惜是个太监,哪怕成了权宦,也只是个太监。以他的心性和本事,如果是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堂之上,定可有更大一番作为。
赵朴没有回答,起身道:“我送戚公公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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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早上果然没能如愿赖床。
宫人来敲门,急急忙忙地禀报:“陛下,太后娘娘朝英极宫过来了!至多一盏茶的时间就要到了!”
小皇帝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头。
过了一息,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没好气道:“朕知道了!”
宫人们鱼贯而入,伺候他快速梳洗完。小皇帝刚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温茶润肺,太后就已经迈进了寝殿。
“这是刚起来?”太后打量了他一番,抬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