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得轻松,压在袖里的手掌却早已生出一层薄汗。
李阮棠是孟家旧邻,她们两人青梅竹马,自然知晓对方姓名。但若李阮棠想不起来——
齐昀暗暗咬牙,低垂的双眸里略过一丝不快,转瞬即逝。他抬眸,笑容明艳,“你别说自己不知道,我可听闻你们幼时关系不错的。”
他侧脸,颇有些遗憾,“若是我小时候能与你相识,定然不会随便弃了这段情谊。”
“都是过去的事了。”
李阮棠面无波澜,垂下的眼皮遮住了舟车劳顿的疲累,暖和的日光斜斜照在她的手背,纤细的指节犹如上好的玉珏,温润有光,莫名地想让人牵在掌心,牢牢的攥紧,一辈子也不松开。
齐昀这样想着,搁在桌上的手指微动,还未触到她留在桌上的虚影,就好似石入水波,惊走了那一腔美梦。
李阮棠淡淡道,“孟均。”
她极为雅致地抚袖,置于膝上的双手交叠,只在落下时,极短地略过一朵艳丽的红。
齐昀愣了一愣,转瞬便又推翻了那一丝丝怀疑,定是他看错了。
总归她也记得孟均的名字,并没有忘了他。齐昀心中的悬石落下,他就说冷心冷面的李阮棠是绝不可能开窍的。
“齐公子,若是再无他事。”李阮棠目色平静,“我这就遣人送公子回府,免得太傅大人担忧。”
孤男寡女,便是坐在室外,也会有诸多流言。
更何况,京都中关于她们二人的传闻甚多。李阮棠瞥了眼墙头上,树荫下,明显蔫了不少荷叶,送客的步子一顿,转头遣了未丹陪齐昀出去。
她慢吞吞踱着步,负手往回走了两步。
那躲在荷叶下的脑袋登时矮了一截,只露出个叶柄。李阮棠瞧着稀奇,亦起了兴致,想看看这孟小公子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墙下的脚步声缓缓走远。
孟均凝神听了一会,这才偷偷地站直身子,那双乌黑的丹凤眼探过墙,四下一瞧,哪里还有李阮棠的身影。
小郎君心头一梗,急急用手撑住墙头,又往里张望着。不对啊,就算她步子快,怎么也该能瞧见个背影才是。
碧绿的荷叶下,露出一张疑惑的俊颜。
微微风来,吹皱一池清水,吹乱一树新叶。连带着小郎君遮掩用的荷叶,也打着滚,飘飘忽忽自墙顶落下。
“呀!”
肃清王府素来不种荷,这叶子掉下去可就穿帮了。
孟均下意识伸手去捞,唬得抓住扶梯的知秋知冬面色泛白,急急抱住他的腿,“公子!您可小心些。”
他们叠声心焦地低唤着。
垂眼下瞧的小郎君只觉得心口一窒,怔怔对上仰头看来的李阮棠。
她就站在墙角阴影处,神色淡淡地,又极为安静地立在那,犹如一株青竹苍柏,挺拔孤傲。
“李,李......”小郎君眼角一抽,生怕她问起自己趴在这的缘由,结结巴巴了半日也想不出个好借口。
他紧张地眸子都瞪圆了几分。
偏那掉落的翠绿荷叶晃晃悠悠,毫无顾忌,被风一吹,直直往李阮棠身上飘去。
入尘沾泥,或许是它最好的归宿。
孟均心头几跳,不等他解释出口,飘荡无根的荷叶就被那如玉细腻的手指轻轻接住。
“还要吗?”她问得平淡。
“嗳?”
小郎君一呆,意识到她在说的什么,很快又用力地点头,“嗯,要的。”
回话间,那双美极的丹凤眼微微弯起,迎着和煦的日光,亮晶晶地看向她,压抑着欢喜。
一人多高的墙,李阮棠攀上来极为轻松。
递过来的荷叶轻飘,小郎君小心翼翼伸手,眼角却还偷偷瞄着一脸漠然的李阮棠,稍不留神,指尖相触。
孟均心头一骇,刚刚他不是没瞧见李阮棠避开齐公子的模样。
完了,本来想徐徐图之的,这一下,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不知羞的男郎啊?
小郎君急得脸颊通红,一把攥住叶柄,才刚刚酝酿了说辞。
清甜淡去,李阮棠利落地跳下,转身迈步往书房走去。
她眼下还有淡淡的乌青,并未太过在意身后的动静。将将坐在圈椅上端起杯盏,未丹便躬身敲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