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食客换了一批又一批,喧嚣渐远的时刻,丁喜终于开口:“王少双以前知交满天下,身旁也有美人在侧,可这些朋友在他同一等一的高手对决之时给他下了卸功的毒药,他们为了什么我不想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也不想知道,总归事实如此。最后竟是那位身负重伤的婆娑公子,养了四五年,功力恢复七成,跑上门来替他讨个公道,你说可不可笑?”
“可笑。可是这江湖从来便是如此,渴求一点仁义本不过分,旁人有点良心就分点出来,没有良心便不分,又能如何呢。”
“是啊......又能如何呢?”丁喜嘴里喃喃。
丁喜本人酒量不好,酒品也不好,却总爱硬喝,喝到后来抱紧屋顶的瓦片怎么劝都不撒手,打烊的小二赶着回家,面露难色,最后没法,还是孟语唐一把捞起,背她回了住所。
在西漠的事情一波三又折,次日丁喜本该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床,可天刚蒙蒙亮,公鸡刚打鸣的时刻她就被折腾醒了。
肖盈茵死了,死相凄惨,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被化没了,只剩一滩皮肉。
而这销骨水,是缥缈峰的独门绝技。
第62章 西漠风沙4
这事真不是丁喜干的,但销骨水确实是缥缈峰的,肖盈茵也确实是死于销骨水,西漠世族娶回来的新妇,没几天离奇死亡,怎么说都说不过去,要一个交待,丁喜就这么被带走,关进了天牢。
汪禹那个猪脑袋本来还想给她做不在场证明,说自己整宿都跟丁喜在一起,当时就被于家的一个小厮拆穿了,说汪禹昨日明明留宿醉仙楼,如何同丁喜整宿在一起?汪禹还想再争辩,被丁喜拦下了,不必再说了,再说就不对劲了。
孟语唐倒是恳切说了实话,只是两人是同门,说出来没人信。丁喜觉得很愤慨,实话没有人信,瞎话又过于离谱,自己实在是个非得下几天大狱的命。
虽说是被冤枉了,无端去做几天牢,任谁都不乐意,但丁喜却很平静,乖巧地被带到牢里面蹲着。可能她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没几天就能出来,权当体验生活,毕竟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被铐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与蟑螂老鼠朝夕相处的。她如此这般底气十足,来自于一份信任,坚信那个人会筹谋、会找证据、会救她于水火。她可能自己都没细究过此番信任的缘由。
西漠本就干燥,监牢里每日送的水混着泥沙叫人难以下咽,丁喜就这么硬扛着,流了两回鼻血,衣襟胸口一片狼藉,好不难看。
她无事可做,整日躺在硬邦邦的床铺上,盯着头顶的蜘蛛网,编大蜘蛛小蜘蛛的故事。一日,从屋子的天窗投下来一个黑不拉几的包袱,丁喜起身,虚晃了两步,见狱卒没有注意到,便悄悄拾起,躲在角落打开瞧瞧:一些细软包住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碗,碗底穿了一个孔,粗线穿过其中,连接屋顶。
丁喜不解,拿起来又细细端详,忽闻见有声响透过细绳传来,忙不迭把小碗怼到耳边,细细听着。
“丁喜?”
是孟语唐!
丁喜把声音压低,唤了一声:“孟语唐?”
孟语唐大概同她说了说外头的情况:肖盈茵已下葬,于浪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于家此番不会罢休,肖盈茵之死自己已查到些蛛丝马迹,只是还需要时日找证据,自己已答应于家把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裘刃的信笺明日能到,会先送去给于家做担保,先把丁喜放出来。
“不用了。”丁喜淡淡道。
“什么?”
“我说不用先把我放出来,等你找到证据和真凶再说吧。师父那点面子用几分少几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用他替我说话。”
“咳,”孟语唐清清嗓子,“裘前辈,怕你在里面吃苦。”
“没什么,孟语唐,我希望这回你能听我的。”
“......好。”
事情交代完了,两人有些无言,丁喜本来想问两句他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了,想想还是没说。
“那你先回去吧,一会有人来巡查,容易被发现。”丁喜嘱咐道。
“你能看见月亮吗?”孟语唐忽然不着四六地问她。
“月亮?”丁喜抬头望向天窗,有一缕银辉洒进,慢步过去,透过天窗却瞧不见皓月。
不待她作答,孟语唐的声音透过小碗传来,听不出喜乐,“今晚月色正好。我先走了,万事当心。”
“嗯。”丁喜应承道。
小碗另一头的声音逐渐消失,丁喜把它藏到细软里,包袱用茅草死死遮住,躺在冰冷坚硬的石床上,“今晚月色正好”萦绕在她耳畔,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翻身正对着那片辉光,情不自禁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见不着月亮,她起码还能追逐着那一点光。
第63章 西漠风沙5
丁喜在西漠大狱关了整整十天,十天后,孟语唐过来接她,跟那位被新关进来的真凶擦肩而过。
她其实早已猜到了,能在自己近旁拿到“销骨水”的,除了孟语唐,只有汪禹了,而且汪禹是个不近女色的愣头青,在醉仙楼整宿厮混,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丁喜低着头没有作声,汪禹却拉住了她的衣袖,“待我死后,有劳你将我的尸骨带回宁安寺,埋在后院,牌位也劳烦同大师兄的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