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几乎猜到李维中所想,冷冷掀着眼皮,
“李维中,若真不知你底细,你何以被朕拘在身边,束手束脚,不得脱身?朕早就着谢襄在查你,想必,已有结果。”
李维中脸色微微一变,不过依然保持着镇定。
皇帝朝门口的谢襄望了一眼,“谢襄,进帐来。”
谢襄眸色微敛,越众上前,绯袍一合,拜道,“臣谢襄奉旨查漕运,龙舟之案,查明内阁次辅李维中并其党羽三十人,蓄谋恶意造反,侵吞漕运,夹带私盐,及杀伤抢掠等多项罪名,人犯口供及证人证词皆在此,请陛下过目。”
小金子上前将谢襄手里的证词口供,及刚刚下属草草写就的粗略案情一并呈上。
李维中目光随着那些文书而动,满脸的不可置信,扭头朝谢襄喝道,“胡说,本官没有谋反,谢襄,你这是污蔑!”
他底下那些人一旦招供,不仅是他,连他们自己合族也都保不住,他们不会蠢到不打自招。
李维中心中惊疑难定。
谢襄目光微微往他身上落了落,挪开,昂视前方,道,“李大人,因为,审案的除了本官,还有刑部郎中李勋。”
李维中蓦地一顿,旋即眼前一黑,一口黑血从胸膛涌出唇角。
皇帝看完供词十分满意,只是听到谢襄所言,眸宇沉沉看了过来。
察觉帝王的疑怒,谢襄立即扑跪在地,“陛下,臣无能,一直不曾撬开龙舟秘密,是李勋,以李家嫡长子的身份,诱使犯人招供,才定了李维中的罪,陛下,臣有渎职之失,请您治罪。”
皇帝面色先有几分难看,后又露出些许复杂,默了默,道,“你与李勋的事,朕回头再处置。”
“李维中,还要狡辩吗?”
李维中喉头滚动,眼底闪现几抹不甘,匍匐着,仰眸望他,嗓音暗哑粘稠,
“您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你将那封随驾名单奉上的时候。”皇帝随口回着,闲适地弹了弹蔽膝上的灰尘,默然觑着他,
“随驾皇亲被列在第一排,没有三皇子朕不奇怪,他年纪小,不来凑这热闹也可。”
“可朕的平康公主,向来是个哪有热闹爱往哪钻的人,她却没闹着来通州,朕就疑惑了...三年半前,朕禁足她,她尚且胆敢暗自前往,这三年,她还算老实,朕也未罚她,何故不来?”
“你终究念着她是外甥女,想了法子将她留在京。”
“至于其他未随驾之官员,粗粗扫一眼,大多李家一党,李维中,是不是这么多年朕不视朝,你把朕当傻子了?”
李维中唇角狠狠一抽,唇齿咬出一抹血色,呲目盯着面前的虚空,久久未言。
不是他把皇帝当傻子,而是这些年他自个儿位高权重,只当一代帝王心灰意冷,日薄西山,是以膨胀了。
“龙骨断裂一案,乃你故意所为,你料定时间来不及,朝臣定会启用你三年前造的那艘船舫,不过你没料到,朕既然防着你,便不会任你牵着鼻子走。”
李维中不许自己那派官员伴驾,必定是这边有什么风险,而这种风险不该是刺杀,也不该是中毒,或许是某种事故也未可知。
他一面暗示韩玄装病,将李维中拘在身旁,不许他接近大皇子,也不许他离开身侧,这样一来,李维中忌惮自己的性命,绝不会乱来。
一面着人暗中调查李维中那艘龙舟,可惜,无论暗卫,将作监,孙钊抑或是锦衣卫,谁也没查出半丝端倪。皇帝实在想不出李维中能做什么,谨慎起见,着两艘旧舫组成连舳,调整祭台位置,不许人靠近御舟。
李维中也果然被他限制得死死的,只当一切风平浪静过去。直到傅娆发现御舟底层有沼气泄露,他立即疏散人群上岸,后经商量,决定引爆沼气,以泄风险。
泄露的沼气虽不多,可傅娆此举还是救了十几名水手并工匠的命。
一想起傅娆与笨笨差点出事,皇帝的火窜到眉心,恨不得亲手捏死李维中。
可若不是笨笨乱跑,傅娆或许发现不了沼气,多少会造成一些伤亡,尤其,在他遥祭泰山时发生死伤事故,于他名声会有极大损伤。
眼下那外泄的沼气经匠人引爆,为烟花献礼,不仅不损及帝皇之威,反而给通州百姓与在场官眷表演了一场不可思议的焰秀。
“你现在可以告诉朕,那些沼气是怎么来的?”
李维中闭了闭眼,须臾间已像是垂暮老者,他缓缓掀起干裂的嘴唇,
“三年前,臣奉命疏浚运河,一日夜里,一艘小船在通州河南段,突然炸裂,原先臣也不曾在意,可死者恰恰是一官宦子,不得已派人一查,便发现那艘船停泊之处,乃通州城池污秽泄出之地,地底下生出一种奇异的气味,那官宦子恰恰带着几名歌姬在船上吃锅,那日沼气格外浓烈,遇明火骤然爆炸,臣对此事记忆尤深.....”
皇帝眯了眯眼,难怪他的人一再查不出端倪。
“后来朝中局势不明朗,臣募的想起这桩,若能成事,必定是神不知鬼不觉,臣思忖,陛下文治武功,无人能及,便暗中安排人撺掇着朝臣上书封禅,臣晓得陛下的脾气,绝不是劳民伤财之人,定会效仿先帝,在通州龙舟上遥祭泰山。”
“后您下旨令大皇子代行,臣只觉是莫大良机,当年那处沼气被封禁,臣着人悄悄打开,再修一管道延伸至渡口,这么一来,只要龙舟在这段航行,无论哪里,臣都有法子让其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