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遥隔着帷幕问他,“你们怎么知道朱青庐要去晏海侯府的?”
“胡统领打发了人盯着那边呢,里头先有人出来两回,都往晏海侯府去了, 等人回来,外院就在收拾朱相出门的马车——不是去寻晏海侯还能是什么?”
“还挺机灵……”穆遥笑一声,“既打发人偷摸探路, 必不是正经拜访。”
羽卫被上官夸得精神振奋, 殷勤道, “穆王,属下这便传飞信给韩哥,让他通报晏海侯一声?”
穆遥回头看一眼裹得跟粽子一样的男人, 问他,“韩廷跟你来我这了?”
男人默默点头。穆遥向外道,“你韩哥只怕不在家,不用劳烦他。打发人使些绊子,不要叫朱青庐过去——此人既然是偷摸出门,有事也不会声张。”
男人猛抬头,刚要张口,被穆遥以目光制止。
“是了。”羽卫在外笑道,“找个黑巷子劫他一回,打斗间不留心把车子打坏,也是无可奈何凑巧的事。”
男人在内听得分明,用力皱眉。穆遥二指捏住毯子一点边角揭开,“晏海侯不乐意?那你现时出去,跟他一块走呀。”
男人颈间微凉,抬手掩好毯子,偃旗息鼓。
那羽卫自始至终不见自家上官露一回脸,倒听她在内与人说话,感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属下立时出去办。”
“去吧。”穆遥道,“跟晏海侯府知会一声。今日不论谁来,都说晏海侯身子不适,不见外人。”她看一眼齐聿,又补一句,“万一陛下和老祖宗去,同他们说晏海侯出城寻医,明日才回。”
“……是。”羽卫一时迟疑,“穆王,此事咱们要不要先禀晏海侯?”
穆遥道,“他已经知道了。”
羽卫初时不解,转念记起帷幕内另有旁人,前后一合,唬得生生一个激灵,“是。”一溜烟跑了。
齐聿等他出去才敢出声,“朱青庐好不容易送上门,你倒叫我躲着。”
“好歹照照镜子看看你那脸色。”穆遥哼一声,“朱青庐只需看你一眼,就好回家就安心睡觉了——你怕是熬不过他。”
齐聿无言以对,缩在毯子里不吭声。
穆遥一直等羽卫退走才挂起帷幕,内室一地狼藉,她四下里走一圈,拾起掷在地上的匕首,又从衣裳堆里翻出一块玉牌来。
齐聿埋在毯子里,只露着一双眼,一瞬不瞬盯着她。
穆遥一手提着玉牌,一手拎着匕首,执在掌中看一时,“齐聿,腰牌给你,是防着你有事寻我,在王府地界好出入,匕首是给你,让你拿着防身——你倒好了,拿到我屋子里作威作福。琴生一个琴倌,碍着你什么了?”
齐聿低着头,恨恨道,“他是个什么东西?谁许他留在你的屋子里?”
“齐聿,你如今真是越来越霸道。”穆遥笑一声,把匕首和玉牌收在匣子里,“收回,不给你了。”
齐聿大惊,瞬间坐直,“穆遥——”他这一松手,毯子全然坠地,顿时半身衣不蔽体。
穆遥瞟他一眼,忍不住扑哧一笑,“齐聿,你这是在做什么?引诱我?”
齐聿哪里管得了许多,顾不得身上疼痛,踉踉跄跄扑到穆遥身前,“还给我。”
穆遥一手扶住不叫他摔在地上,轻飘飘道,“休想。”
齐聿劈手去夺,穆遥往旁边一让,抬手把匣子远远地掷出去,不顾男人奋力挣扎,直把他拖回去,仍旧用毯子裹了。“里头地龙最暖,坐在这里,不许乱跑。”
男人一把攥住她,不依不饶道,“还给我——你还给我。”
“不。”穆遥断然拒绝,手掌心贴住他前额,“这一回发作厉害,时间也久……你现时怎样,还疼不疼?”
“疼。”
穆遥心下一沉,大觉忧心,凑近一些,张臂抱住他,“若疼得厉害,再服一丸药——”
男人被她一抱便觉沉迷,仍旧撑住了,坚持说完——只是语意恍惚,如同梦呓,“你送我的,怎么能要回去……你还给我,就不疼了。”
穆遥满怀忧虑倏忽消散,一抬手推开他,“齐聿,你可真是——”便退开一步。
男人冷不丁被她推在地上,他发作半日浑身疼痛,此时只觉疲倦入骨,仍旧不肯消停,就伏在那里,睁着眼,固执地盯住她,“还给我。”
穆遥不理他,把掷在地上琵琶拾起来,徒手把断了的弦绷回去。
“穆遥。”
穆遥提着琵琶回去,掷在齐聿手边,“你把人赶走,想是要自己唱与我听——晏海侯,请吧。”
男人一滞,翻身扑在臂间,只露着一颗黑发的头。耳边琴弦嗡嗡之声不绝,应是穆遥仍在调弦。男人心里堵得慌,身上更是难受至极,渐渐不能支撑时,弦声一振而起直插云霄,如战鼓揭开沙场序幕,长河落日,大漠孤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