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聿大步逼到少年面前,右手一翻,指尖已经多了一柄匕首——锋刃雪一样白,稍一迫近便有凛冽的寒气。琴生虽然没见过宝刃,眼前死亡的威胁却激得本能翻涌,大叫一声,抬手便去齐聿手中抢夺。
初初一动,腕间一下剧痛,两边手肘不由自主垂下来,一股大力从肘间冲击全身。琴生站立不稳,身不由主向后接连几个倒退,仰面栽倒在地上。
琵琶“当”一声坠地,嗡嗡之声连绵不绝,不远处骨碌碌滚落了两颗红豆。穆遥眼看着琴生倒地,那边齐聿仍旧不依不饶,便坐直身体,叫一声,“齐聿——”
男人听若不闻,提着匕首大步逼向琴生,匕首雪一样的刀尖瞬间离琴生只二尺有余。琴生被红豆打得傻了,呆楞楞地只是坐着。
穆遥喊不住齐聿,便骂琴生,“愣什么?还不快滚?”
琴生被她一语惊醒,跳起来连滚带爬往外跑。外间两扇门被他生生撞开,左右扑扇着,吱牙有声。
寒风刺骨凛冽,夹着雪粒子扑地而入,直把穆遥激得一个哆嗦。她见齐聿仍然没有松动的意思,不管不顾只往外追。一时间大觉头痛,叫一声,“齐聿——”
齐聿止步回头。
穆遥眼珠子转一圈,昨夜里刚从他那里学来的本事现时卖弄,甜蜜蜜叫一声,“阿哥——”
齐聿哪里捱得过这一声叫——指尖一松,匕首“当”一声坠在地上。
穆遥强忍笑意,“阿哥,侬关上门,好勿好?”
齐聿恶狠狠地盯住她。
穆遥眨一眨眼,“……我冷。”
齐聿终于有所松动,掩上门,双手背在身后抵住门扇,斜斜倚靠在门上,目光冰冷,一瞬不瞬盯住她。
地龙热气袭上,室内复又温暖如春。穆遥道,“阿哥来评一评,我说得怎么样,像是不像?”
齐聿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穆遥尴尬地清一清嗓子,“陛下这么快就回宫了么?”仍无一字回应,穆遥便冲他招手,“过来。”
齐聿站着,便连手指尖也没动弹一下。
穆遥渐失耐心,“不理我罢了。我还有事,晏海侯请自便吧。”手臂一掀放下帷幕,仍旧去写回复本子。心浮气躁批过两本,掀开帷幕齐聿仍在原处,背靠门板蹲在地上,沉默地低着头。
穆遥叫一声,“齐聿。”
男人抬头,满目慌张的无助和无可适从的茫然毫无遮拦呈在穆遥面前。穆遥瞬间感觉无可奈何,“你过来。”
男人不动。
穆遥坐起来,拢一拢头发,冷酷道,“再不过来,便回你的晏海侯府。我这里庙小,容不得侯爷这尊大神。”
男人撑住门板,慢慢站起来,往里间走。片刻前腾腾的杀气褪尽了,瞬间变得苍白,整个人显得木讷而又迟钝,如同一尊腐朽僵硬的木雕,呆滞地往前走。
穆遥一直盯着他,耐心地等。男人走到尺余远处,忽然停住,不肯往前,也不肯退后,视线低垂,连看也不肯看她。穆遥忍无可忍,一抬手攥在他襟前,大力一扯,将他拉着滚在地上。
帷幕沉甸甸下垂。里间灯火通明,照在面上纤毫毕现。穆遥摸一摸他脸颊,“阿哥,侬热不热?”
男人勃然发作,“不许你这么说话!”
穆遥无语,“你的家乡话,为什么不许我说?”笑道,“昨天阿哥亲自教我,还夸我说得好来着——今日便翻脸,好不无情。”
“我教你,不是让你为了旁的男人用的。”男人咬牙,恶狠狠道,“穆遥,你便是这么对我,我于你,究竟算个什么东西?”
“我怎么对你?”穆遥指尖勾住他一缕长发,一圈一圈挽在指上,又一点一点松脱,“说来听听?”
男人不答,生硬道,“你把我当作什么东西?”
穆遥本来在逗着他调笑,神色一整,“齐聿,你这是在认真问我?”
男人咬牙,无声地望住她,算是一个默认。
“那不如我先来问你。”穆遥将他掀往一边,退后一步坐直,“我于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男人面上血色倏忽退尽。
穆遥道,“我这里不过是晏海侯一处野宅,白日里见不得人,就是个晚间过夜的地方。齐聿,你管天管地,还要管一个过夜的地方白日里做什么吗?”
男人一双唇雪白,不住发抖,“穆遥,你说的都是……什么话?”
“我哪一个字说错了?”穆遥道,“难得糊涂,囫囵过也不是使不得——你自己今日非要上这儿来。”揭开帷幕点一点地上琵琶,“人你赶走了,怎么,你唱与我听?”
男人茫然看一眼,琵琶断了一根弦,伶仃地支着,看着倒有三分滑稽。
二人一时俱各无言。